那人問道︰「你當真肯放我走?」
陳敬龍冷哼一聲,不置可否。那人尋思一下,恨恨說道︰「你殺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我若能活著回去,定要遍邀朋友,再尋你討個公道我雖不是你對手,但天下事逃不過個理字;江湖上定會有俠義之士不忿,肯來助我咱們明人不做暗事,話須說在當面︰到那時,陳敬龍,你可莫說饒我一命,我反倒恩將仇報;你若不甘心,不妨現在殺我就是」說罷用力挺起胸膛,定定看著陳敬龍,倒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氣概。
陳敬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喝道︰「你們為了霸主奇牌,主動找上我,卻被我打敗,以至死傷;你們很有理麼?當真肯幫你們尋仇的,只怕也不過是些覬覦奇牌的貪心小人,未必會有什麼俠義之士?」
那人理直氣壯道︰「你跟紂老怪結義,便是人人可得而誅之的江湖敗類我們找上你,正是為江湖除害;除害未成,反受傷亡,只是我們學藝不精,卻無礙我們一生俠名要從你們手里搶奪奇牌,也都是為防你們倚之為惡,算不得貪心……」
陳敬龍厲聲喝道︰「夠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趁早別說給我听,免得我忍不住惡心,吐了出來」微一沉吟,一股豪氣沖溢胸間,又昂然說道︰「以一個‘俠’字遮掩,去行卑鄙之事的偽君子,比不加掩飾的真小人、真惡人更該殺能殺幾個這樣的偽君子,為世上除幾個禍害,倒是人生一大快事好,你走,盡管邀集人手;我陳敬龍只等你們尋仇便是」
那人見話說到如此份上,陳敬龍仍肯饒他,不由十分意外;沉吟半晌,沖陳敬龍點點頭,嘆道︰「你倒有幾分英雄氣概,只可惜……走上了邪路,難成英雄……」陳敬龍冷笑道︰「你不怕死,也很有幾分好漢味道;只可惜,不明真正俠義,難成好漢」
那人滿臉不以為然之色,卻也不再多說;嘆息一聲,轉身邁步;扛著兄弟尸體,踉蹌而行,慢慢走遠。
陳敬龍待他去了,轉頭看向在旁觀望那幾人,皺眉問道︰「你們也是來尋我,想逼問紂老怪下落的麼?」
那幾人眼見連大名鼎鼎的「梨山雙杰」都鬧了個一死一傷的下場,卻哪還敢與陳敬龍等人放對?早就把擒問陳敬龍之心嚇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听他喝問,忙一齊搖頭;其中一人賠笑說道︰「陳大俠說笑了我們是游山玩水,無意間走到這里;我們……我們與陳大俠素無瓜葛,可不是來招惹陳大俠,自尋晦氣的」
陳敬龍冷笑道︰「游山玩水,你們未免走的太遠了些;趁現在回頭還不晚,趕緊回家去,免得最後落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那幾人听他言辭頗有恐嚇之下,均極驚懼,忙不迭的連聲答應,轉身便欲逃去。
陳敬龍喝道︰「且住」那幾人嚇了一跳,齊齊僵立不動。陳敬龍淡淡說道︰「沿路踫上欲要尋我之人,煩你們帶個話兒,就說陳敬龍逃亡異域,憋悶的狠了,此番回來,正想大開殺戒,以消胸中郁憤;但有不怕死的,只管于路上攔截就是,陳敬龍求之不得」
那幾人面面相覷;默然半晌,先前應聲那人回頭賠笑說道︰「哪個不知死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攔陳大俠的路?不過……不過,陳大俠既然吩咐,小的們遵命就是」
陳敬龍冷笑道︰「有勞你們這便去」那幾人一听「去」字,如蒙大赦,慌慌張張一齊奔去,片刻之間,盡已隱沒于林木野草之間。
待再無外人,陳敬龍對商雨二女笑道︰「消息傳出,艾得喬部可以不受騷擾了」雨夢皺眉不語;商容兒愁道︰「艾得喬部的麻煩是了結了,咱們可要糟糕;這一路上,真不知會有多少人攔截咱們呢」
陳敬龍負手傲然道︰「來便來,難道怕他們不成?哼,一路殺戮而行,倒也痛快弱肉強食;咱們想不受人欺,便不能總是退避示弱,終需做出幾件強事來,給人知道」商雨二女雖覺擔心,但想想陳敬龍所言不無道理,便也不再多說。
三人耽擱這半天,範三爺商隊已慢慢行近。雨夢不忍讓那幾具尸體曝露林間,最終為禽獸所食;當下三人便多等片刻,待商隊趕上,與範三爺見了,將方才遇敵交手的經過與他一說,又請他安排人手掩埋尸體,然後才又趕路。
三人與商隊日間行走,分為先後,夜間休息,則歸于一處;如此相互照應而行,于路非止一日;不必細表。
所幸者,自打敗梨山雙杰之後,一路居然再不見有人攔截;令陳、雨、商三人大覺詫異。
其實此事極為尋常,只因此番來尋陳敬龍者,江湖名頭沒有能超越過梨山雙杰的;連梨山雙杰都慘敗收場,別人又何苦自不量力去討沒趣?因此,目睹梨山雙杰慘敗的那幾人,將消息沿途傳播之後,一路上本欲尋找陳敬龍的江湖人,早都聞風而遁,避之猶恐不及了。陳敬龍三人不知梨山雙杰究竟在江湖上多大名頭,當然想不到會有如此影響,所以才感覺奇怪,不得其解。
這一日,已行到軒轅族邊界小城。陳、商、雨二人于蠻荒境內住了將近一年,此番終于得歸;目睹小城如舊,城內閣店鋪林立、行人來往來熙攘,不由都生出恍如隔世之感,悲喜交集。
當晚,眾人在小城尋客棧投宿。吳旬以地主身份設宴,以慶陳敬龍等人回歸。
酒過三巡之後,眾人閑談,範三爺便問及陳敬龍以後欲往何處。陳敬龍尋思良久,猶下不得決定,于是反問範三爺︰「以三爺之見,玄武與青龍之戰、無極軍與血寇之戰、白虎軍與暗族之戰,哪一處最為吃緊?」
範三爺尋思片刻,應道︰「玄武軍本來精銳,眼下雖然勢弱了,但想必仍能堅持一氣,不至速潰;無極軍與血寇和談,不知有沒有結果,但就算和談不成,倚據飛鳳關之地利,仍可堅守,並無大險。依我看來,倒是白虎軍對抗暗族,最是艱難」
陳敬龍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便去白虎前線好了,看能不能投效軍中……」說到這里,忽地想起舊事,忙笑道︰「我先去白虎城。我欠鑄劍山莊歐陽莊主一個承諾,未能對現,現在回來了,總得去給個交待才是」
範三爺點點頭,道︰「那咱們就不能同路而行了。敬龍兄弟,日後我若有事,如何尋你?」
陳敬龍默然半晌,搖頭嘆道︰「敬龍身似浮萍,飄泊無依,自己也不知日後會去哪里;三爺要尋我,必不容易……」
吳旬接口笑道︰「這有何難?我以後隨著陳少俠闖蕩江湖,他去哪里,我都是知道的。我會不時寫書信回家,三爺往來行商,必經小城;想知道陳少俠去處時,只管到我鏢局中打听便是」
陳敬龍奇道︰「你要隨著我走?」吳旬大點其頭,笑道︰「當然啊。當初你答應過,會帶我闖蕩江湖的」陳敬龍這才想起,當日確是答應過他,便點頭笑道︰「你隨我走,家人會同意麼?鏢局生意又該如何處理?」吳旬笑道︰「放心好了;我家中錢財,足夠妻兒度日,況且我那些鏢師兄弟,也必會對我家中照顧,不用擔心至于鏢局生意麼,交給常兄弟打理便是;他現在本領已比我差不許多,有他擔當總鏢頭,鏢局仍可照常經營。」
他說的「常兄弟」,便是當初被陳敬龍打了一拳的瘦子。陳敬龍知那瘦子現在本領如何,便也放心;笑道︰「既然如此,你今夜回家收拾,明日與我同行便是」吳旬連聲答應,喜不自勝。
當下幾人又談會兒閑話,便即散席。吳旬回鏢局去,陳敬龍等人各自歸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吳旬趕到客棧。陳、雨、商、吳、六子五人,與範三爺告別,出城向北而去。那吳旬雖沒去過白虎城,但听過往客商說的多了,倒也知道路徑;便引領眾人行走。一路無非是曉行夜宿,饑餐渴飲;無話。
十余日後,已達白虎城附近。眾人打听,得知鑄劍山莊便在白虎城南十余里處,便即尋去。
那鑄劍山莊坐落在一座小山腳下,莊子佔地數里,面積不小;莊內閣林立,均建造的十分雄壯。
眾人尋到莊前,見大門洞開,門旁有兩個身穿白衣、背負長劍的青年把守;陳敬龍便上前拱手問道︰「勞煩二位,敢問歐陽莊主在家麼?」
那兩人在陳敬龍等人身上逐一打量,見都有武器在身,便都堆起笑容;其中一個拱手笑道︰「眾位,是來投軍的江湖義士麼?不知可否見告名號,以便在下通報」
陳敬龍听得「投軍」二字,不知何意,暗道︰「難不成這里被朝廷征用,改為招募軍兵之處了?」當即又問一遍︰「歐陽莊主,還住在這里麼?」
他這一問,倒把那兩個青年問愣了。二人觀視一眼,愣了半晌,先前說話那個反問道︰「歐陽莊主,不住在鑄劍山莊,還能住在哪里?」
陳敬龍笑道︰「既然歐陽莊主在,那好極了;勞煩二位通稟一聲,就說盜學武技的後輩小子,前來領罪」
那兩青年顯然未听說過陳敬龍盜學鑄劍山莊武技之事;相互又對視一眼,一個皺眉應道︰「原來你不是來投軍的你要見我們莊主,現在可不是時候。他老人家現在不在莊里」
陳敬龍微一尋思,道︰「莊主不在,通報給歐陽公子,也可以的」
那青年奇道︰「我們公子,閣下也認得?既然如此,請稍候」說罷微一拱手,匆匆奔入門去。不大工夫,又奔回來,滿臉尷尬之色,遲疑道︰「這個……這個……我們公子實在不方便相見,不如……這個……明天再來……」
陳敬龍見他吞吞吐吐,不禁生疑,暗道︰「搞什麼鬼?那歐陽干將為人爽朗大方,怎會如此冷漠待人?」側耳傾听,莊內一片寂靜,不由更是心驚,暗道︰「如此大一個山莊,里面不知住了多少人,豈能全無行走交談之聲?……啊喲,這當中大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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