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蹣跚向東行去,走出不及百步,忽听得蹄聲隆隆,許多馬匹自東而來,奔行甚急。(讀看看小說網)
陳敬龍此時腿腳不便,听得蹄聲正對而來,便忙走去路旁佇立,讓出道路,以防馬隊奔近時,匆忙間閃避不及。
不大工夫,長長一列馬隊奔到近處,竟足有上百騎;最前一匹馬上,坐著一個身著錦袍、白面無須的中年胖子,卻正是侍奉姽郡主的太監總管李公公;他身後眾騎者,都穿著銀色錦衣,正是城主府的侍衛們。
陳敬龍望見來者竟是熟人,忙垂下頭,以防李公公看見自己相貌。不料這一舉動全不管用;李公公到了跟前,猛勒韁繩,竟自止馬;他身後眾侍衛不用吩咐,迅分散環繞,形成一個大圈,將陳敬龍圍在中間,竟明擺出防他逃跑的架式。
陳敬龍見此情景,已知露了行藏,便也不再遮掩,抬起頭來,直視李公公。
待眾侍衛圍定,李公公翻身下馬,快步搶到陳敬龍身前,盯著他面容仔細一看,登時滿臉喜色,急忙躬身施禮,低聲笑道︰「陳將軍,果然是你;呵呵,您老總算回來了」
陳敬龍遲疑片刻,嘆道︰「你認錯人了」李公公得意笑道︰「錯不了在城主府前,老奴便認出李將軍背上這把刀了;現在看清面容,老奴更敢確定,您老就是李將軍無疑;如果認錯,老奴情願自己挖了這雙無用的眼珠兒」
陳敬龍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樣式特殊的鋼刀暴露了身份;眼見再否認也無用處,只好默認;尋思一下,黯然嘆道︰「我已不是原來的我了,也再不能為王爺效力;李公公,你讓我走」
李公公含笑應道︰「讓不讓您走,老奴可做不得主;一會兒您自己跟王爺說」言罷自顧退出數步,以示不再與他說話;揮手招來三名侍衛,命道︰「去知會各營一聲︰一會兒王爺來此,有重要事情辦理,與各營無干;各營軍士,自去休息,不得圍攏觀望」三名侍衛領命,分頭奔去。
方才馬匹奔騰聲響,早驚動了三座軍營中人;此時各營轅門處,均聚集了許多人觀望探看;因認出到來的是王府侍衛,無須防範,所以無人上前呼喝詢問。那三名侍衛到各轅門處傳達了李公公話語,聚集者便都散去,各自回帳休息。
陳敬龍知道白虎城主要來,本欲不見,但眼看周圍侍衛包圍的嚴嚴實實,絕容不得自己逃遁躲藏,無可奈何,只好佇立不動。
過不多久,又聞蹄聲響起,中間夾雜著轆轆車輪聲。(.dukAnkan讀看看小說網更新我們速度第一)上百名騎著馬的王府侍衛,簇擁著一輛華麗馬車匆匆行來。
到了近處,那馬車駛入人圈,直到陳敬龍身前停住。隨行侍衛散開,在原本的包圍圈外,又圍了一層。
車夫旁邊的副駕位上,正坐著那名貼身服侍白虎城主的老太監。馬車一停,那老太監便忙躍下車,將車廂木門拉開,攙出車廂內的白虎城主。
此時的白虎城主,雖仍滿臉病容,憔悴虛弱,但在老太監攙扶下,至少已可站立行走,顯是比四個月前陳敬龍離開時,病情有所減輕,體力恢復不少。
白虎城主下了車,便直直瞪著陳敬龍,默然不語。陳敬龍莫名其妙生起愧疚之意,竟不敢與他對視,只好垂下頭去。
過了良久,白虎城主方緩緩開口,沉聲說道︰「老夫沒有死」陳敬龍低聲應道︰「我見白虎城一切如舊,便猜到王爺無虞,早已放下心去」
白虎城主深吸口氣,又沉聲說道︰「男兒漢,須得言而有信。老夫說過,會挺過那一場重病,不會輕易便死;老夫做到了」
陳敬龍沉吟片刻,嘆道︰「我答應王爺,會拼死救回慕容將軍;我也做到了」
白虎城主冷笑一聲,問道︰「那以前的應承呢?你答應會替老夫完成未竟之事,還算不算數?」
陳敬龍頭垂的更低,默然良久,長長嘆了口氣。
白虎城主怒道︰「怎麼?你要反悔?你叮囑老夫,要善自珍重,莫使你歸來時無所依靠;老夫苦苦掙扎,總算挺了過來,不至使你失望;可你卻一去不歸,連到了白虎城,也不肯來見老夫,這算什麼?」
陳敬龍淒然嘆道︰「王爺,我已不是以前的陳敬龍了;您所寄重望,並非我不肯承當,我……我實在已經無能為力」
白虎城主眉頭微皺,稍一思索,輕聲問道︰「你怪老夫弄出個假的陳將軍,冒你聲名,頂你位置?」
陳敬龍輕輕搖頭,嘆道︰「王爺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我明白王爺的苦心;不怪王爺」
白虎城主急道︰「那究竟是為什麼?我想方設法,支持陳家營擴充實力,就是因為堅信你沒有死,堅信你一定會回來,繼續執掌陳家營,最後干出一番大事業。現在你終于出現了,卻不肯接回陳家營,讓老夫一番苦心付諸東流;你……你究竟想要怎樣?」
陳敬龍抬起頭來,眼中淚光閃動;拖著右腿,蹣跚前行兩步,緩緩抬起右手,直遞到白虎城主身前,哽咽道︰「王爺……敬龍對你不起;只能……只能讓你失望了」
白虎城主愣愣望著他軟垂無力的右腿,遲疑片刻,慢慢抬起手來,托住他僵硬如木柴的右手,輕輕一握;剎時間眼圈通紅,淒然嘆道︰「敬龍,是老夫對不起你我……我不該讓你去……」
陳敬龍苦笑打斷道︰「‘敬龍雖重,重不過慕容’王爺讓我去,沒有錯;敬龍那一去,也絕不後悔只可惜,我成了一個廢人,再無法承當王爺重托」稍一停頓,將右手慢慢收回,又低聲言道︰「慕容將軍名播軒轅,極得軍民欽敬,可成大事;假的陳將軍,利用敬龍聲名,亦可有所輔助。王爺心事,已有托處;敬龍也可再無牽掛。從此後,我只是個無名無姓的殘廢,只想安寧平淡度此余生;王爺,您……您放我走」
白虎城主閉目長嘆,輕聲問道︰「你去意已決,再無更改?」陳敬龍應道︰「是,再無更改」白虎城主又道︰「你想要什麼,都告訴我,我一定滿足你」
陳敬龍稍一沉吟,從懷里模出金牌,遞向白虎城主,道︰「我什麼都不需要;這金牌,也奉還王爺」白虎城主睜眼在金牌上一掃,嘆道︰「你留著,算是你我相識一場,留下的一點念心」
陳敬龍不再堅持,收起金牌,嘆道︰「可惜我身無長物,沒什麼可以留給王爺」嘆罷微一躬身,輕輕說道︰「王爺善自珍重;敬……小人去了」白虎城主沉吟不語,定定看著他,眼中淚光瑩然。陳敬龍見他神情,胸中酸痛,不敢繼續停留,急忙轉身便走。
剛蹣跚行出數步,卻听白虎城主輕聲問道︰「你要不要再見楚楚一面?」陳敬龍停住腳步,躊躇片刻,嘆道︰「不見也罷」白虎城主嘆道︰「你這一去,楚楚必定活不久了」
陳敬龍心中劇震,想起從半獸族初歸時,所見楚楚的淒慘模樣,不由彷徨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虎城主又道︰「你這一去,慕容將軍也活不久了」
陳敬龍大驚,轉身問道︰「這怎麼說?」
白虎城主嘆道︰「慕容得你舍命相救,心中極覺愧欠;自到白虎城後,終日郁郁,日漸憔悴;只因未曾確聞你的死訊,她還抱著一線希望,等你回來,所以才勉強支持;但如果一直見不到你,她早晚會抑郁悲傷而死」
陳敬龍急道︰「你告訴她,我還活著,我活的很好……」
白虎城主搖頭苦笑道︰「她不會相信除非親眼到你,否則,無論別人怎樣說,她都不會信的」
陳敬龍錯愕呆立,茫然不知如何應對。
白虎城主指向新軍大營,問道︰「里許之隔,你忍心不見她一面,就此離去,任她抑郁而亡?」
陳敬龍躊躇許久,終究不忍;頷嘆道︰「好,我去見她」
白虎城主大喜,喝道︰「好,老夫陪你一同前去還不過來攙扶老夫?」陳敬龍無奈,只得到他身邊,扶住他右臂。
那老太監勸道︰「王爺,里許路程,雖然不遠,但也不算很近,還是坐車……」白虎城主將他推開,笑道︰「一個病夫,一個殘廢;攜手而行,有趣的緊;何必坐什麼車呢?」言罷不等那老太監再言,邁步便行。
那老太監無奈,只好引領李公公及眾侍衛在後跟隨。
白虎城主虛弱無力,步履極緩,陳敬龍倒也盡可以跟隨得上;只是陳敬龍自己在這硬滑積雪上行走,已極吃力,再扶了這麼一個虛弱病夫,不由更走的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大意;走出不足二十丈,額間已經見汗。
陳敬龍嘆道︰「王爺,敬龍今非昔比,已經不能攙扶您行走了;還是換個穩妥人來」說著便要回頭招呼老太監。
白虎城主怒道︰「怎麼?你走之前,連再攙扶老夫一次,都不肯麼?」陳敬龍嘆道︰「不是不肯,實在是力不……」話尚未完,白虎城主足下一滑,向後便倒。
陳敬龍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左足用力,牢牢站定,如釘在地下一般紋絲不動;左手緊握白虎城主右上臂,向上一提,已將他提起立住。
白虎城主定定看著陳敬龍,臉上慢慢泛起古怪笑容。陳敬龍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詫異道︰「王爺,為何這樣看我?」白虎城主緩緩開口,陰陽怪氣的問道︰「以我方才這一滑之突然、一倒之沉重,尋常人未必能扶得及、扶得住?」
陳敬龍微一尋思,立時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臉上登時漲的通紅,急道︰「王爺,您這一滑,是……是假裝的?」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抬手在陳敬龍肩上用力一拍,笑道︰「小子,你就算只剩一手一腳,也遠勝常人許多你想偷滑躲懶,老夫豈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