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箏拂掃,笛簫飛揚,不知不覺中,悠揚的曲調卻已經在大殿內流轉。清柔的大幅度的滑音如流水滑過眾人的心頭,偶有其它各種樂器的加入,更豐富得像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動听。
此時易天行才注意到蘇大家的伴奏班子,也足是一些功力深厚的樂者,齊奏合奏的效果極佳,于那悠悠樂韻之內,恰如其分地將大殿內的蘇大家整個烘托襯現出來,讓這擁有太多閑雜之人的大殿變成了屬于蘇大家一個人的舞台。
琵琶輕輕一輪,如西風激揚,馬嘶輕輕,二胡一絲若斷,听似無還有,欲別難離。此時樂曲一變,那素黃羅衣,淺綠披肩,兩條素白絲帶飄垂的蘇大家,就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自顧載歌載舞起來。
羅袖添香如馥,長裙飄灑蓋輪,絲帶旋舞飛天欲遠。縴腰似柳扶風,紅鞋點點生蓮,暗香浮動降唇初開。易天行看著場中輕輕舞動的蘇大家,不由連自己的心神也沉醉其中,蘇大家的舞給了易天行太多的感觸。
易天行上一世看過的舞中多不勝數,什麼現代舞,芭蕾舞,民族舞,交際舞,街舞等等。無論是通常一身素白女的白紗輕裙男的緊身如露卻還故裝高雅的芭蕾舞,還是沙龍宴會無人不跳手舞足蹈似瘋若狂的交際舞,是隨心所欲動感十足難度十分震撼人心街頭少年之舞,還是表舒情意令人迷茫糊涂不解看了半天場下拍爛手掌其實人人心中卻莫名其妙的現代舞。
這些舞給易天行帶來的唯一感覺就是枯燥乏味,易天行也見識過花狐狸的媚天舞步,可是那種舞與其說是舞不如說是武,就和天魔舞步一樣,那種舞步皆是為了殺戮而生,也許那種舞步舞動更加的美妙動人,但卻少了蘇大家舞步的熱情,蘇大家的舞才是真正的舞。
易天行上一世看過專業歌舞,看過花鼓大戲,看過國粹精髓,數不勝數。可是還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女孩子能跳得如此入情入境如此隨心所欲又安之若泰從容自如的舞蹈。她的心神的靈魂已經融入她的舞蹈之中,在這一刻,才是她最快樂的時候,放飛自己的思想,這一刻才是她最自由的時刻。
她不為任何人而舞,她只為她自己而舞,又或者是為了舞而舞。以魄作引,以魂為歌,以心為唱,以意為景,以身為步。這就是蘇大家的舞,世界上只有她才能跳的舞。
易天行對于舞蹈並不是了解的太多,但在這一刻,易天行出奇的能從她的飛舞中感受到她的熱情和投入,感受到她的快樂和自由,易天行完全能夠想象,像蘇大家這樣的絕世舞姬,又有幾個人是真正的沖著她的舞蹈而來?
正心中感動得無以復加之時,忽見她身形漸漸舒緩,又听她輕啟朱唇,自顧唱道︰「珠淚紛紛濕綺羅,少年公子負恩多。當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過與他。仔細思量著,淡薄知聞解好麼。」
她聲音里透出一種放任、慵懶而暗透淒幽的味兒,別有一番無人能及的清綺情味,聲音技巧均沒半點可供挑剔的瑕疵,配合幽怨動人的表情,誰能不為之動容?易天行听到這些,不由從心中生出一種悲涼之意。整個心神在慢慢的隨著蘇大家的歌舞而輕輕舞動,像是一種悸動,有像是一種共鳴。
天地之間,仿佛就只剩下兩個人一般,蘇大家身在舞,歌在唱,完全沉迷在自己的舞蹈之中,在場的所有一切皆不能引起她的絲毫注意力,她舞動著,易天行也好像安坐在座位上一般,沒有絲毫的變化,整個心神都已經融入了蘇大家的舞,听舞看舞,完全不知道外界時間的流逝。
「洞房深,空悄悄,虛抱身心生寂寥……待來時,須祈求,休戀枉花年少……淡勻妝,周旋少,只為五陵正渺渺……胸上雪,從君咬,恐犯千金買笑……」
蘇大家的舞在繼續,蘇大家的歌也在繼續,她珠玉般的歌聲把在場諸人引進了一個音樂的神奇領域里。
她用她那婉轉誘人的嗓音作引,通過各種不同的唱腔聲調,呈現于諸人眼前一種豐富多姿的圖畫,由那天籟般的嗓音描繪。里面充滿了令人難以捉模,又極玄妙奇奧的味道,她用自己的舞將自己的對于舞的理解展示在眾人面前,也許只是為了尋找到知音之人。
每每到低回處,那一絲的傷情感懷,有似葉落知秋。每每到高亢處,那一絲的悲怨欲淚,仿如澎湃之潮。歌聲天籟無暇,大音若希,若渺,若清,若無,所有人心靈于一剎那,似由上及下,洗滌個通透,從此心神禁不住清淨如新,雜念盡無。
歌如其名似清風,舞如其名若清風,蘇大家的歌舞之中,自有一種淡淡的清風涌現,它們沒有拂亂眾人的衣發,沒有拂花眾人的眼球,它們全都化作淡淡的清風,似情人之手,慢慢對方的劃過眾人的心頭,將眾人心頭的萬千煩惱全部拂去,消失無蹤。
一曲既終,樂聲倏止,兩者和合,恰巧相宜。隔了好半晌後,眾人才如醉初醒,全場才知道爆發出雷鳴般掌聲,而且個個口中不自覺的紛紛致言相贊。
蘇大家微微一福,致禮還謝,神情卻淡淡然,並不為眾人的瘋狂喝彩而有絲毫激動,似是習以為常。伴奏的班子退出大殿,在外廊擺好的小桌上用些酒菜,獨留下蘇大家一人,不過蘇大家並非沒有安排,她由眾人相邀入席,安坐在易天行對面的那張案桌上,顯示出易如淵對她的無比尊崇。
此時人人恭賀贊嘆如潮似水,滔滔不絕,當即讓她成為整個宴會最為閃亮的明珠。但易天行卻能在這個美人那明湖般的翦水秋瞳里感到一絲的無奈和不快。歡場作伴,這就是歌舞姬的悲涼日子,哪怕她是天下第一的蘇大家,也無法擺月兌這一種事實。相比起她的歌舞,相信更多人心中所想的是,她的席間相陪。
這對于這樣一個將自己的心神完全奉獻給歌舞的蘇大家來說,無疑是非常的悲哀,對于這一個大美人在那明眸深處不經意的流露出來放任自然和自憐身世的淒美。易天行不禁也為之深深的感慨,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這個蘇大家才不得不將自己的心神完全投入到舞蹈中,也許只有在沉醉于舞蹈中的時候,她才能夠真正的找到自我,掌握自我。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人雖比花嬌,命乃比紙薄,這也是歌舞姬的世間的真實寫照。掃眉才子知多少?蘇大家雖然以聲色藝俱權冠絕天下,可是又有誰會真心欣賞她的歌舞,而不是貪婪垂涎她的美色呢?
看到蘇大家款款的在自己對面坐下,與眾人微微點頭作禮,易天行不禁輕嘆了一口氣,自己上一世扮演的其實一直都是一個辣手摧花的角色,記得當時自己一直禁止手下沾黃踫毒,但無論自己如何禁止,手下依舊還是免不了會踫上這些,自己開始時還有耐心禁止,但慢慢的自己也就懶得去管他們了,不知其中,又有多少人為了自己而走上悲慘的命運。
易天行本不是什麼善良之輩,更沒有多少憐憫之心,但在經過蘇大家的一場歌舞之後,易天行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一直以來,易天行一直都喜歡在他人身上找原因,但這一次無疑是讓易天行把思維的角度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對于上一世的那次叛變,無論如何,他絕對是有一定的關系的,只是不願多想罷了。
易天行瞥了眼身旁的小美女,發現一向喜歡女子的她居然不是色迷迷的眼神,而是像自己一樣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難道這個小美女被蘇大家的一場歌舞淨化了?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美女的嘛,怎麼看到蘇大家的絕世天顏之後卻沒有那種意思?難道你身體有什麼毛病?」易天行突然低聲問道。
「你才有毛病呢!」小美女罵了一句,神情反倒落寞下來,她輕嘆了一句,「蘇大家都將自己整個心神都投入到舞蹈上了,我就算對她有意思也沒有用了。」
「你也看出來了?」易天行對于小美女的話頗為吃驚,他沒想到這個熱愛百合運動的小美女居然也能夠看透這一點,難道自己先前真的看錯她了?
「這位是于青龍大街上以一敵百,打敗江湖各大高手,之後又轉戰七十余里,滅殺數名魔門長老的易天行易公子。」易如淵給蘇大家介紹道︰「易公子不但武功蓋世,風流之名也是天下皆知,據說縹緲峰的仙子紅顏和魔姬霍水仙皆是易公子的妻子,易公子如此人物,想必蘇大家也定會有所耳聞。」
「易公子重創魔門數大高手,妾身尚未抵達立天城就已經有所耳聞,聲威如雷,妾身安能不聞?」蘇大家微微向易天行致禮道︰「今日妾身能夠得見易公子,實乃平生之幸,易公子果然為人中之龍。妾身佩服。」
「我乃不學無術之徒,只懂血腥廝殺,豈敢妄稱什麼人中之龍。」易天行哈哈大笑道︰「人中之龍應該是呈賢大皇子這樣有前途的人物才是。」
易天行一提到易呈賢,易如淵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很明顯,這個易天行非常在意他與易呈賢之間的事。
此時易呈賢已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他現在自然是不敢再惹易天行,一听易天行的話提到自己,易呈賢雖然心中覺得有什麼言外之意,但畢竟是在蘇大家面前稱贊他,心中不由也涌現得意萬分。
特別在蘇大家看了過來只後,易呈賢還裝作謙虛的擺手,但其得意洋洋的面上,就差一點沒有在額頭上寫著‘人中之龍’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