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戰戰兢兢的綠營兵,梁綱松了一口氣,最後一個了總算是要完結了。四個清兵被他追上去,一刀砍死了一個,復有攔下了一個,而剩下的兩人則是分頭鼠竄。好在這些個清兵本事都稀松,單對單梁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們解決,如此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眼前的最後一個。
倆刀磕飛對面清兵的腰刀,接著再一刀取了他性命,這已經是今日死在他刀下的第十三人了。梁綱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深深地喘了口氣,連續的追擊,就是以他現今的體力此刻也有些乏勁了。
走回哨卡,就見陳廣亮已經結果了地上的那兩名傷兵(一個是馬撞的,一個是他偷襲刀劈的),掂著一把帶血的刀站在馬車旁,梁綱那匹黃馬的韁繩也被他拉在了手中,臉色有些發白精神也有些畏縮。
老實人,第一次干壞事(殺人),心中都會忐忑不安,再多歷練兩次就好了。雖然梁綱第一次殺人後顯得很平靜,沒有半點的心理反應,可他那是被逼無奈不得不殺,與陳廣亮這樣砍殺毫無反手力量的傷兵完全是兩回事兒。
「走,趕快走!」恍惚間,楊家集樹林邊上的那句話梁綱再次月兌口而出,與楊家集外小樹林相比,這里來往的行人也少不了哪去,雖然現在還是大早晨,可一樣危險。
帳篷中的鄉勇、衙役是梁綱的一個心結,但現在他們已經跑了,沒辦法除以後患,就只能寄希望陳廣亮的臉沒被他們看到了。
「梁爺,下一關咱們怎麼辦啊?」陳廣亮捏著自己衣袍的一角,那里已經漸染上了一點血跡。這一次通關失敗,那顯然下一關就要改變策略,否則再殺一場的話……
「咱們往前走一段,找地方把箱子埋起來。這樣你就不用怕綠皮狗檢查了。至于我麼,還走鄉間小路。」
梁綱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了,形勢不由人。硬闖,他不是不能闖出去,可要想像剛才一樣把十多個‘守關’的綠營兵斬殺的一干二淨,卻是不可能的。而陳廣亮的重要性,則是不允許有丁點的蛛絲馬跡留下。
無奈之下,他就只能用老法子。放陳廣亮一人通關,自己走鄉下小路。而至于那大半箱銀子,就只有等他和白蓮教搭上頭,在襄陽府站穩了腳之後再來取了。萬幸的是他還有三萬兩的銀票在,听陳廣亮說光海銀號是南京城最大的銀號,資本和規模在整個南中國都是有數的,湖北境內武昌、襄陽、漢陽、荊州四府都有它的分號在,憑光海銀號的銀票絕對能在湖北全省的任意一個角落開銷。而箱子內的黃金珠玉分量也不多,完全可以帶在身上。
「梁爺,以小的看,倒不如您親自掌駕,小的待在車廂里。這樣硬闖過去……」陳廣亮本能的不想和梁綱分開,他剛殺了兩個綠營兵,現在就叫他孤身一人去通關,這心里就‘噗通噗通’的似在打鼓一樣。
梁綱此時心里正在盤算著能不能在拿了金子珠玉的同時再多拿些銀子,馬車上的兩個暗格里又能放下多少銀子?他在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盡量多的帶走箱子里的白銀。卻不想陳廣亮突然開口,赫然間還為他指出了另外一條出路……
可能陳廣亮的出發點僅僅是為了不想和梁綱分開,自己一人去闖關‘冒險’,他自身或許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重要性。可對于梁綱來說這句話卻是如同黃鐘大呂一樣震耳發聵。「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自己駕車來闖關呢?」狠狠一拍腦門,梁綱就像猛然間受到了「醍醐灌頂」一樣,眼前豁然開朗,這是給自己找到了另外一條路啊!
堆在胸口的悶氣,在這一刻似乎全然消散,胸心間一陣清爽!
之前的梁綱總是糾結于陳廣亮身份的隱秘,又因為陳廣亮一開始的任務就是駕車,梁綱潛意識里已經把他和駕車綁定在了一塊,從沒想過把他們分開,馬車不但陳廣亮能駕,自己也能駕。
雖然他從沒有練過,技術肯定不怎麼樣,但只要能沖過哨卡不就行了?反正哨卡那兒又沒有正規的路障,只是兩邊有道柵欄,中間裂出的開口足夠馬車沖過,大不了等過了哨卡後再讓陳廣亮出來駕車?
如此,足以將木箱運到棗陽縣境內……而到了那里,就算德安府的消息傳到了襄陽,也不足畏懼,畢竟有陳廣亮那麼多的親友呢,稍微的打一下掩護就萬事大吉了。
梁綱依舊騎著黃馬,並沒有立刻它,等到了下一關跟前再上車也不晚,畢竟是一個人的重量呢,對拉扯的馬來說也是一個負擔。陳廣亮立刻駕車開行。
策馬跟在馬車後,梁綱回想起發生的這些事兒,不由得搖了搖頭,心中自嘲式的一笑,,「還是不足啊。」無論是在哨卡前,眼看清兵都已經到位的情況下卻還依舊存著僥幸心理,還是剛剛發生的那一件小事兒,都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不足之處……
這種不足,在很多時候都是可以喪命的!
梁綱想著最近的‘自己’,心態上比起剛出山那會兒真是有了很大的不同。那個時侯自己身受箭傷,被一眾綠營兵趕得如喪家之犬,躲進了元和藥鋪後也從沒有片刻的放松,無論是睡覺還是吃飯抑或喝水都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在謹慎。可現在,連連得手的輕易似乎讓自己的心態「放松且自大」了起來,看著德安府衙門和眾多的綠營兵如無頭蒼蠅一樣東一頭西一撞的,耗費了如此大的氣力和精力卻模不到自己的絲毫線索,一種自得無形中就在自己的心中升起。
自己越來越輕視對手了!
今天算是一個教訓。這些事情的起因本身就在于自己的考慮不周,在于自己的輕率行事,在于自己不自量力的想把大半箱白銀‘長途跋涉,通過關關哨卡’運到襄陽。
而從不去想,以清朝綠營兵、衙役、鄉勇的素質和貪婪秉性,以陳廣亮小小一平民的身份和那大半箱白銀的價值,他如何能在光明正大走官路的情況下,面對重重關卡而不被發現?想不被發現根本就不可能,而被發現後陳廣亮想不倒霉也根本不可能,這件事從根本上來講就是行不通的。而偏偏自己舍不得那些白銀,甚至連短暫的離開都做不到。明白的說,從見到那大半箱白銀之後,自己就把它們當成了自己的囊中物,而根本沒去想別的什麼。
說是貪婪可能有些過了,可要說是見錢眼開卻絕對夠格。而其中對官府衙門對綠營兵的輕視,也是促使自己做出如此決定的一大重要潛在因素。
不能否認,德安府衙門和綠營的設卡布哨還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雖然看起來老套又傻帽,似乎是白費力氣不討好,可今天的第六道哨卡發生的廝殺則清晰地證明了這一套老式法門還是有作用的。
自己看不起的官府衙役和綠營兵,壞事兒的卻偏偏是他們……
梁綱越想越覺得自己「自大」了,把自己單人的能力想得太高了!就今天的事而言,就是單個對台群體的最好注釋。如果自己手下能有一批可靠的人(現在的陳廣亮依舊不可全信),能有一個適當的身份,甚至是在德安府能有一個絕對安全的落腳點,之後的運作都要比今天強出許多許多……
如此這樣想著,梁綱心中愈發的期望著與白蓮教的會面。想必那兒之後,自己就能暫時松下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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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畔,某渡口。
梁綱立在岸邊,頭戴斗笠,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半舊的青色布袍,身後馬車原本的車廂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輛大大的平板車,陳廣亮也頭戴斗笠拎鞭立在一旁。
之前在路上,梁綱駕車連闖了第七、第八兩道德安府的哨卡,隨後在進入棗陽縣境內後,又駕車闖過了三道哨卡,直入棗陽月復地。
把守哨卡的綠營兵也好,衙役、鄉勇也好,他們都沒有想到有人敢膽在光天化日之下強闖而出,所以哨卡上絲毫沒有做這方面的準備。
以至于當他們面對極速奔馳迎面而來的馬車時,皆是束手無策,只能列在兩旁眼睜睜的看著馬車飛馳而去。
當然了,如果拿命去填,不消多,最多兩三人就可以把馬車的方向擋歪。然後兩側的木柵欄起作用,把馬車留下並不是太難的事。可是顯然五道哨卡上的近百人丁都沒有如此高的覺悟,在面對飛奔的馬車時無一人敢上前攔阻,梁綱、陳廣亮丁點的驚險都沒遇到,就輕易地闖關成功!
有了陳廣亮在一旁的指點,梁綱在一小村子里用銀子買下了一輛平板車和兩罐菜油。隨後在一處偏僻地方,澆油縱火焚燒了馬車車廂,木箱里的白銀也被拿出了半數裝入另外那口放置著九環鋼刀的箱子中,而之前購買的藥材則也隨之倒進了大火里,連著的還有二人身上穿著的衣服。
一切收拾妥當了,陳廣亮繼續駕著馬車往西趕,到了未時時分就已經趕到了白水河畔。
興隆集那里他不敢去,陳廣亮就馬頭一拐拐到了眼下這處渡口邊。「梁爺,看到渡口最右邊的那條尖嘴快船了麼,撐船的兩兄弟姓白,是興隆集有名的本分人。您坐他們兄弟的船,黃昏時分左右就能趕到張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