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經到戚家鎮,此處是白河、沙河兩流的交匯地,往西就是滔滔滾河,比起白河來顯然是寬闊了許多。
從戚家鎮到張家集距離並不是很遠,也就是半個時辰多些的工夫,張家集渡口就已經遙遙可見。趁著夕陽的光照,小船輕巧的駛進渡口,一條寬有十多米長的五層青石階。
青石階上是一片用青磚鋪成的平台,面積約有半畝大小,再上面依舊是青石台階,而之上就是張家集南街了。
與其說是渡口,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碼頭,與之前梁綱乘船時的白河渡口相比,完全高出了一個層次。
「大爺,您看那邊——」白大手指著青磚平地東側靠邊兒的那幾個人對梁綱說道,「那幾個都是鄉勇,張家集本地的人,明面上是官府的人,實際上是不是那會兒事誰也說不清。最上面的台階,往里走上十多步就有一個小店,里面還有一隊巡校在。」
巡檢司還是挺重視這兒的麼,「那張漢潮的人就沒在這麼?」梁綱立刻反問道。都這個時候了,渡口外面還泊著大小十多艘船,可想而知白日這地方的熱鬧的程度。
往來人多,龍蛇混雜,如果張漢潮真有心在張家集常住下去,那這個渡口他絕對會派人盯著。
「怎麼沒有,肯定是有。只不過張老教頭的徒子徒孫們也都是百姓出身,不跟那巡校和鄉勇一樣,就小的這眼力哪分得出來……」白大訕訕一笑。
………………
青石台階上,幾個苦力打扮的漢子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剛剛泊停在石階下的白家兄弟這條小船。
「小叔,白大、白二那條船不對。」一個四十上下的粗壯漢子似乎不經意間轉了一下頭,低聲向著幾人中間圍著的一名二十四五的青年說道,「吃水太深。才載了一個人。」
張月梅眼楮早已經注意到了白家兄弟的船,正如壯漢所說的那樣,它吃水太深了,完全不是載重一個人應有的樣子,「吃水確實深,跟載了四五個人似的。」
「小叔,不如我帶倆人上去看看?」張直昭問道。張月梅年紀雖小,可在張家集的輩分卻高,更何況他是張漢潮中年所得的幼子,在南會中已經是少掌櫃的身份了。
「也好……」正說著張月梅突然住了口,兩眼中陡然射放出了一抹逼人的精光,卻是梁綱這時搬著箱子從船頭跳上了台階,來回兩趟,小船深深地吃水線就已經恢復了正常。「什麼事都別生,老老實實的干活,近距離的觀察一下就行。」
剛才看到的是什麼?張月梅心里充滿了震撼,那小船深深地吃水線自然是因為那兩口箱子的問題。看起來箱子都不小,頂的上三四人的重量也不稀奇,然可怕的是梁綱竟然能抱著箱子輕松地跳上跳下,那該有多大的力氣啊?這樣的人物決不能隨便招惹。
「這位爺,可要小的們搭把手?」張直昭領著三個伙伴,湊到了梁綱面前。
抬頭看向眼前的四人,衣著打扮、樣貌、習性以及手腳的樣子,都像是做碼頭苦力的,可不知怎麼的,梁綱卻總感覺著這四人對自己有隱隱的窺探,尤其是當頭的那個人,目光尤其的熱烈。想起之前白大的那番話,他心中驀然一動,難道這就是白蓮教……
「行啊!」痛快的應了下,梁綱隨手向張直昭扔去了一角碎銀,又指了指腳下的兩口箱子,自己則瀟灑的邁步上行。
略有些慌亂的接住碎銀,張直昭看著手中的白銀,再看已經走上平台的梁綱,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抹怪異的表情。扭頭看了一眼張月梅,發現他此時正在關注著梁綱,再轉頭看向身邊三人,咧了下嘴,訕訕說道,「干吧!」
走上平台,梁綱立刻感受到了一種被窺視的觸動,視線來著西邊,如果記得不錯的話,下面的四人也是來自那一塊。
嘴角翹起了一抹笑,看來這群人真是張漢潮的手下了。那手腳上的老繭和裂紋,除非是真正常年做苦力的人,否則斷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頂著身後的目光,梁綱穿過平台登上第二層台階,面前就是張家集的南大街,而右手處不遠的小店中果然有一桌上坐著五名帶刀的巡校。
梁綱沒去多看,更沒閑著蛋疼進小店休息,等到張直昭四人抬著兩口箱子辛苦趕上,他灑月兌的一招手,鑽入了南街黃昏的人流中。
找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住上,梁綱叫住了正欲掉頭走的張直昭,「這位大哥是張家集人吧?不知可否知道張漢潮張老教頭所在?」
望著被自己開門見山弄得一臉驚色的張直昭,梁綱又說道︰「梁某有事拜見。如果大哥知道門路,還望引見一二。」
張直昭臉色僵硬,生硬之極的向著梁綱笑了笑,轉身就去。「怎麼沒句話?」梁綱有些詫異,他可是很有把握感覺這幾人是張漢潮手下,這才開門見山的說出了目的,怎麼…………
腦子里滿是不解。梁綱卻是不知,他的這個‘開門見山’,八年前可把張漢潮給害慘了。
當時收元教在湖北被破,全省上下緝拿白蓮教徒,張漢潮是聞名鄉里的教門骨干,雖然不是孫貴遠一脈,當時的棗陽縣和襄陽府都把目光盯向了他。
衙門也知道張漢潮隱藏功夫了得,張家集又是他的老巢,所以就沒動用老套把戲來捉他,而是從駐軍中請了幾個武藝精湛的漢子,熟悉了收元教的一應暗語後到張家集來冒充收元教一脈,前來投奔張漢潮。
結果張漢潮長子張正峰一個不查,領著那幾名軍中好手去了張漢潮的隱身之地。錯非是張漢潮人老成精從來人身形氣質上看出了不對,否則被幾名軍中好手近了身,他哪里還能逃得過?那時候外面埋伏的綠營兵可都已經沖進了張家集。雖然表面上翻不出什麼來,卻也壓制住了張漢潮召集人手救援。一場廝殺下來,張漢潮長子二兒張正峰、張正行,幾個佷子和長孫張直義全都命喪當場,一眾貼身門徒也死傷甚眾。以至于年近七十,現今身邊只剩下了幼子張月梅和佷子張正隆兩個二代骨血。
吃一塹長一智,梁綱現在再來‘開門見山’那就是不僅沒用處,還會更遭人忌。而且張月梅、張直昭雖然都還不知道梁綱武藝如何,但從他搬箱子的輕松勁來看,武力絕對不可小視,張直昭見鬼了才會跟梁綱繼續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