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向來比城市醒的早,晨曦剛現,公雞、狗已經精力充沛地宣告新的一天的到來,向遠眨著酸澀的眼楮醒過來,昨夜里想事情太晚,這會子就嘗到後果了,或許是生活狀況和心境的改變,以前一夜只休息三四個小時,第二天依舊能精神奕奕地投入工作,可現在,向遠打了個哈欠,真想賴床啊……
翻了個身突然對上了豆豆清亮的眼楮,向遠一驚,「豆豆,醒啦?」拿過床頭的手表,才5點多,這也太早了。
豆豆點點頭,掀開身上的床單,小心地跨過向遠的身子下了床,自己乖巧地套上t恤,豆豆很瘦,偏t恤又大又長,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都遮住半個**了。豆豆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身子,扭過小腦袋對趴在床上的向遠說,「你快起床,女乃女乃早上會做咸菜餅,涼了就不好吃了。」
見向遠點點頭,豆豆回過頭拖著大拖鞋吧嗒吧嗒走出門,片刻後就听見豆豆和校長的說話聲。向遠坐在床上樂呵呵對著窗外的晨光發了會呆,想著豆豆的話,一個翻身起床,翹著嘴角和頭上的一綹頭發,心情大好地拖著校長找來的和豆豆一樣的拖鞋出門洗漱。
為了學會照顧豆豆,吃早飯時,向遠給豆豆盛稀飯,小心地吹涼了,雞蛋剝了殼,咸菜餅夾到豆豆的碗里,對面的校長夫婦瞧著向遠小心翼翼的模樣,欣慰地相視而笑。豆豆埋著頭吃著向遠放到他碗里的東西,只是一開始抬起頭瞧了眼向遠,後來就乖乖地吃,連他吃飽後,向遠又給他剝雞蛋都沒出聲。倒是大嬸阻止了,「向遠吶,孩子吃飽了,別剝了,小心給孩子撐壞嘍。」
「啊?」向遠連忙住手,有些尷尬地模模頭,「我忘了小孩吃得少」,一邊低下頭對抬著頭的豆豆囑咐,「以後你吃飽了要跟我說,知道了麼?」
豆豆盯著向遠點點頭,喝完最後一口粥,扶著桌子邊緣跳下木凳,啪嗒啪嗒跑到院角和土黃大狗玩鬧,向遠則是湊到大嬸身邊,「嬸,照顧豆豆要注意什麼,您跟我說說?」
大嬸一擦手,笑,「農村小孩雖說沒有城里小孩金貴,可有些事卻是要注意,你听著啊……」
豆豆被囑托著帶向遠去村後面的梨園看看,大人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領養了,現在好好培養感情,省的小孩帶到城里不習慣。太陽帶著十足的熱情攀爬到半空,小路兩旁的樹影由淡淡的昏色漸漸轉成濃墨的黑,向遠帶著草帽擋住頭頂刺眼的陽光,一手拉著同樣頭戴草帽的豆豆,草帽對于豆豆來說大了些,總是滑下來遮住眼楮,向遠蹲將草帽的繩子從豆豆耳後繞過,「這樣行了嗎?」
豆豆扶了扶帽子,比之前好多了,點點頭,「嗯」,小孩兒不怎麼說話,手被握在向遠手中,穿著涼鞋的腳踢著路上一叢叢碧綠如茵的小草。
向遠瞧著身邊的小孩兒低頭少語的模樣,撓撓頭,怎麼樣才能讓豆豆和他親一點呢?不過一會兒,兩人走到了小丘上的梨園,梨樹枝繁葉茂,擋住了火辣辣的陽光,向遠拉著豆豆在樹根邊坐下,拿下草帽扇著風,豆豆則是坐在他身邊低著頭撥著雜草。
「豆豆,你想吃梨不?」向遠抬頭瞧了瞧梨樹,沉甸甸掛著許多梨,大多還是青色,少數卻已經泛出成熟的黃色。
豆豆抬頭,眼神里帶著隱秘卻在陽光下毫無遮掩的渴望,臉蛋有些紅,別別扭扭地弧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剛好,我也想吃,我上去摘,你在底下接著行嗎?」向遠體貼地照顧了小孩的心情,露著牙齒對著豆豆一笑,起身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捧好,等會兒就用這個接,小心別砸到手。」
屬于小孩兒的活潑這個時候表現出來,豆豆伸著兩只小手,頭上的草帽因為抬起頭整個滑到後背,只靠著繩子掛在脖子上,眼楮如同反射著陽光的粼粼湖面,活力而干淨。
向遠三兩下爬上樹,一只手攀著旁邊的橫著的粗壯樹枝,因為熟的梨大多在樹頂,向遠便踮著腳,另一只手頗為費力的摘著梨,陽光透過細密間隙的枝空中灑下緊密的斑點,有些在樹枝晃動間落進眼里,刺得眼楮酸澀地直想流眼淚,向遠嘴角卻是微翹的,這種生活實在是只想感嘆一句︰真好!
低下頭,豆豆捧著帽子雙眼眨都不眨地看著他,向遠咧嘴,「豆豆,舉高點」。
豆豆听話地舉高了手,隨即手中一沉,低頭一瞧,再次仰起的臉上帶起興奮,「接到了。」
向遠瞧著興奮的豆豆大笑,「乖,再接一個。」
一個草帽里裝滿了梨子,向遠也沒吃,倒是豆豆帶著期待的眼光眼巴巴地望著,向遠抱起帽子,「豆豆,走,回家洗梨子吃」,在農村,梨子不洗隨便擦擦就吃是習以為常的事,因而豆豆對向遠要回家才能吃梨的行為帶著疑惑,向遠瞧了眼皺著小眉頭的豆豆,細心地解釋,「梨子不洗不干淨,吃了會拉肚子,所以以後吃梨子要先洗。」
豆豆是個敏感而又內向的孩子,這一點與小時候的向遠頗為相似,這一類的孩子都有一個特點,特別听話,所以在向遠解釋了兩句後,豆豆就認認真真地點著小腦袋。
向遠空著的一只手模模豆豆的頭,帶著夸獎的意味,正要帶豆豆回去,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豆豆嚇了一跳,向遠模出手機,秦溫言的電話,眼里迅速泛上笑意,接了電話,「溫言」
向遠靠著樹根坐下,放下草帽,拉過豆豆,小孩子對手機有著明顯的新奇,黑眼珠里閃著興奮,趴在向遠的肩膀仔細地盯著向遠的手機瞧。
「嗯,過幾天回去,對了,我給你帶點梨,村子里自己種的,毫無添加劑!」
秦溫言站在落地窗前,半斂的窗簾遮住了大半陽光,只剩下一小抹落在秦溫言黝黑錚亮的皮鞋上,听著電話那頭的帶著笑意的聲音,秦溫言臉上也爬上了笑意,原本存在于眉間的疲憊與煩悶如遇了清風的薄霧緩緩散去,「好,等你到了打我電話,我去接你。」
向遠眨了眨眼楮,對秦溫言的話語感到詫異,「你不忙?我自己坐出租就行了」,很奇怪,以前的向遠不需要秦溫言接,以前的秦溫言也從沒說過要接向遠,向遠有那麼一刻猜測是秦溫言在想自己,可下一刻就為自己的想法兒搖頭失笑。
梨樹下有蜜蜂「嗡嗡」地飛過,偶爾在向遠身體邊打轉,豆豆小手扇著風想將蜜蜂趕走,被肩膀上的動靜吸引注意力的向遠一轉臉就看見豆豆面容嚴肅地撅著嘴伸手趕蜜蜂,一驚,把豆豆往後面攬了攬,「豆豆」
豆豆轉頭瞧著向遠皺起的眉頭,兩只手收回來扶著向遠的肩膀,怯怯的說,「有蜜蜂。」
向遠嘆了一口氣,語氣帶著安撫,「我沒有怪你,只是這樣有危險,如果被蜜蜂**上的刺扎了會很疼。」
豆豆眨巴著黑眼楮,向內抿著嘴唇,看起來有些委屈卻又乖巧,向遠拍了拍豆豆的背,才繼續拿起手機,「剛剛有點事。」
秦溫言皺著眉頭,繞到盆景後面,手指撥著碧綠的樹葉,漫不經心,「我听見有小孩的聲音,在帶小孩?」
「哈哈……是我寶貝兒子,過幾天你就能看見了,又乖又可愛」,向遠眯著眼楮笑,視野里陽光晃動,話語里的笑意如同藤蔓順著手機蔓延到那頭,帶著□□luo的炫耀和歡喜。
「兒子?」秦溫言撥弄著枝葉的手指停住,抬起視線,臉上原本淡淡的笑意消失,眯了眼楮,語氣依舊平靜而溫和,「我不記得你有兒子,多大了?」
「我領養的,明天就見著了,你不忙?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很忙?」向遠並沒有意識到秦溫言心思的變化,解釋了一句話題就繞到了秦溫言身上,似乎沒心沒肺的語句卻帶著七年如一日的習慣了的關心。
「啊」秦溫言應了一句,果然不是向遠的孩子,笑容再次爬上嘴角,「等會兒要談合同,現在不忙。」
「嗯,那你休息會,我先掛了,外面太熱,我要帶豆豆回去了」听著秦溫言道了聲再見,向遠掛了電話,轉頭瞥見豆豆直直盯著手機的模樣,索性將手機塞進豆豆手里,「走,我們回家」
豆豆拿著手機很緊張,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低著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比他平日里拿雞蛋都要小心,可黑眼珠連帶著紅撲撲的臉蛋都顯示著他的興奮,向遠忽然就有了點羨慕,比起大人來說,小孩子是容易滿足的,一個小小的東西足夠他們開心一整天。
拿過手機放在豆豆的一只手上,向遠大了許多的手覆上去,包住了手機也包住了豆豆的手,「我們走快些,到家了教你打游戲。」
豆豆歪著腦袋看著從自己手和向遠的手中間露出的黑色外殼,歡悅地點著頭,腳步帶著歡快的音符,半走半跳地跟隨者向遠的腳步。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向遠另只手抱著一草帽的梨子,眺望前方的村莊可周圍的稻田,真不敢相信在這樣的天氣他還可以哼著小曲,向遠晃蕩著腦袋想,或許是因為這樣熟悉的環境,或許是因為豆豆乖巧地和他親近了些,又或許是因為秦溫言的電話,也許三者都有,只是所佔比重不同,讓他一時分不出來。
「扣扣」
舒雅敲了門進來,「溫言,hl公司的人來了,你什麼時候下去和他們談合同?」
在手中轉動的手機收回口袋,秦溫言抬頭瞧著舒雅露出笑容,語氣溫和、內容冷漠,「讓他們再等一個小時。」
舒雅點頭表示明白,拉開門準備出門又听見身後秦溫言的聲音,「麻煩幫我沖杯咖啡。」
秦溫言坐進黑色皮椅里,思緒又轉到向遠身上,對于自己想要見向遠的沖動,秦溫言自己心里的解釋是︰想分清自己的感情,是不舍還是不甘心。因而也就有了剛才的電話,秦溫言覺得領養個孩子也不錯,至少給向遠的生活注入了新鮮的空氣。
面前被放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女乃,淡淡的女乃香帶著溫暖的氣息,秦溫言抬頭,「我好像說我要的是咖啡。」
舒雅抱著胸,臉色淡淡的,「向遠囑咐我好好照顧你,牛女乃對身體好。」
秦溫言一笑,攪了攪牛女乃,湊到嘴邊,這一刻忽然就有些明白,向遠是不再強求了,可他秦溫言已經被向遠帶到了路口,在路口遲疑不決,一邊對前方被遮擋住視線的路途沒有踏上去的決心,一邊又對身邊向前行走的身影產生留戀,或許,這就是向遠留給他的習慣。
這麼一刻,困擾了秦溫言數日的問題迎刃而解,那些不明白的、疑惑的情緒豁然開朗,秦溫言靠近靠背里,翹著一只腿,神情悠閑而輕松,目光看著桌子上向遠抱來的小仙人球,目光卻似穿透了仙人球而落在那個身影上,向遠,就看自己會不會喜歡上如今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