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此世的神識也確實比一般人敏銳很多,之前能在第一道試煉剛開始的時候,就發現那個少女身上一瞬間的光影錯位,也是因為這個。
「既然從未離家一步,又為什麼決定來天霞派?」赭輝繼續問著。
「父母期望,為人子女的怎好辜負?」祁清理所當然的反問著。
「哦?你是為了父母期望才上的天霞派,莫不是也因為父母才決定修真的?」赭輝對祁清的回答並不感到驚訝,如此年紀的孩子參加三洲內選的理由大多數都是這個,只是能像祁清一樣說得理所當然的並不多見。
「修真者納天地靈氣修移山填海之能,淬己身求萬載長生之道。無論年歲如何心性如何,只要是能看到這種可能性的人,都不會放棄修真的機會吧。」
祁清對于長生不老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他此世所求之一就是能夠死而無憾。只是移山填海改天換日,幾乎能讓人隨心所欲的力量,沒有誰會不喜歡吧。
祁清從不認為自己是弱者,也不會甘願當一個弱者,既然這個世界的強者以遠踏天道征途,他又有什麼理由留在原地。
畢竟很多事情,都需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作為支撐,何況他並不喜歡受制于人。
「確是如此,這樣一條通天大道展現在眼前,只要不是心如止水之人,定然是無法拒絕的。」赭輝贊同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雖是為了父母期望才踏入修真之路,也還是有些自己的願望渴求吧。」
「不求隨性而為,但求問心無愧。」祁清坦然的回答道。
赭輝愣了一下,搖頭失笑,顯然是祁清的答案讓他想起了什麼︰「哈,問心無愧麼?這可並不比隨性而為簡單多少,只要你修為強大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可以萬事隨性而為。但是就算你修為通天,也很可能無法做到問心無愧。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有過悔恨愧疚之事,自然不想再有。」祁清垂下視線,望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看到了那些流逝在他手中的鮮活生命,正在質問他為何如此狠心。
「悔恨愧疚?」
赭輝詫異又有些好奇的目光讓祁清眉頭微皺,冷聲問道︰「天霞派的試煉還要涉及*麼?」
「*?哦,並不是,這只是我個人有些好奇。不過天霞派的試煉需要知道,如果再次遇到類似于讓你悔恨愧疚的事,你還會那麼做麼?」
「……也許會,也許不會。」
祁清沉默著,恍然的想到,自己果真是個虛偽的人,從骨子里就充滿駁論。明明不喜殺戮卻滿手血腥,明明不想再那樣做了,但是當一樣的情況再次出現,他又無法確實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會那樣做。
總有些理由可以讓你不計後果。但是不計後果,並不代表你不會為那後果悔恨愧疚。
這時一道靈符突然飛到赭輝面前,金光一閃又瞬息消逝,赭輝微微挑眉,看向祁清嚴肅的說道︰「恭喜,你已經通過了。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認真明確的回答,你是人族修士,長山洲祁家祁清麼?」
「是。」祁清肯定回答著,心里有些了然。原來這第三道試煉是「驗明正身」用的,之前那些問題怕是另有原由。
祁清干脆的回答讓赭輝和林瑤都露出了笑意,赭輝更是拿起書案上的那幅畫,遞給祁清說道︰「以後就是同門師兄弟了,這幅畫送你,不管你選擇哪一峰,以後遇到困難都可以去找我,我的洞府就在子峰最顯眼的洞府旁邊。」
林瑤打出一道法訣,揮動靈氣收起千語蝶,笑著說︰「難得赭師兄有想要結交的小輩,不過你確實不錯,可有興趣考慮到辰峰來呢?以你的天資修習辰峰幻術神通定然事半功倍。」
「幻術神通?我會考慮的。」祁清認真的回答著,他確實在考慮如何學習幻術類,或者克制幻術類的神通法術,只是辰峰卻是沒辦法去了。
不出意外他是定然會去子峰的,到時候和這個子峰首席弟子赭輝,就真的是同門同宗的師兄弟了。
「好了,你順著右邊的通道就可以到明心殿正廳,所有通過試煉的弟子都會到那里去的。」赭輝指著右邊說著。
「嗯,多謝師兄贈畫。」祁清點頭,收起手中畫卷向赭輝指著的方向走了過去。
離開偏殿之後淡雅的書墨之氣漸漸消散,祁清順著通道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出口外的大廳內,正有兩個孩子目視前方身姿筆挺,似乎很緊張又激動的站在那兒。
其中一個正是祁清在第一關看到過的那個高傲少女。
沒多想什麼祁清快步的走出通道,在邁出走廊的瞬間就明白那兩個少年少女的激動和緊張從何而來了。
古樸寬闊的大廳內十三個造型不同的玉座凌空漂浮,特長的玉質椅背上天霞派十三峰的標記散發著特點鮮明差別極大的強烈氣息。
十三個玉座大半空缺,只有五張玉座有人高居其上。那五個人不經意間散發的氣勢就讓整個大廳的空氣仿佛凝固。
祁清覺得自己的背上好似突然多了千斤巨石,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強忍著全身的顫抖,祁清從大廳邊緣走到了中間鋪著雪白玉石的地方。踏上白玉石站在另外兩個孩子不遠處之後,周身驟然一輕,祁清舒了口氣,心里贊嘆又驚訝的想著︰「莫非這就是元嬰期的氣勢?果然引人神往。」
雪白玉石周圍似乎設立了隔絕靈氣威壓的結界,祁清站在其中終于可以抬頭詳細的觀察四周。
首先看到的是正前方最中間無人的玉座,古樸的「天霞」二字高懸其上,只看一眼就有一種仿佛站在晴明山腳下仰望整個天霞派的震撼感。
隨後祁清注意到的是右手邊第二個刻著未峰標記的玉座。
高坐其上一身玄金色道袍的男子滿身張狂霸氣的劍意。那個男人用手肘支撐著下頜,微微垂著頭,明明正坐在那里閉目養神,可他給人的感覺,卻仿佛一把無鞘的利劍正直指蒼穹,充滿唯我獨尊的強烈存在感。
一個劍意已成的元嬰期劍修。
祁清贊嘆的望向應是未峰首座的男子,手指微動似乎被那男子霸道的氣息挑起了戰意。
這時頸間的藏神玉突然散發陣陣涼意,祁清瞬間回神,直覺的看向左邊第一個座位。而高居子峰玉座的男子,正在靜靜的凝視著他。一身平和之氣的男人就連凝望的目光都充滿了安寧之意。
「這就是子峰首座……果然是天人之姿風華無雙。」祁清幾乎有些驚艷的想著,雖然來此之前祁恬已經和他說過一些伏霖的事情,但是親眼見到,依舊讓祁清驚嘆不已。
高坐在子峰玉座上的身姿端正無比,整齊的道袍外側高領的氅衣遮住了小半的面容,隱約露出一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眸。
那雙眼中的目光清澈寧靜,看著他仿佛就看到了某些亙古流傳的安寧之息,四周所有的喧囂全部退到極遠的地方,身邊的一切都柔和了稜角,似乎再沒有什麼值得憂愁的事情。
這時伏霖忽然抬起手,輕輕扯開了嘴邊的衣領,露出了異常蒼白的薄唇,嘴型微動。
「……你很不錯……祁恬會為你驕傲的……歡迎來到天霞子峰……??」祁清盯著伏霖的唇形動作在心里翻譯著說道。
祁清眨了眨眼楮,有些驚訝伏霖居然現在就歡迎他來到子峰了。看周圍這架勢,五個首座都要在這次通過三洲內選的孩子中挑選弟子。
而現在大廳內算上他只有三個人,他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出歡迎詞來,實在是和最初給祁清的感覺有點不一樣啊。
那樣寧靜淡雅的人物,是不通世事,還是毫不在乎?
突然一聲輕哼在祁清耳邊乍起,「就算這個孩子與你有些淵源,也未必適合你子峰術法,伏霖首座。」渾厚硬朗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霸氣在大殿內響起。說出這句話的未峰首座卻是身形未動,連眼楮都沒有睜開。
「哦?哪個是伏霖看上的孩子?我也來瞧瞧。」辰峰玉座上模糊的光影中伸出一個腦袋,居然是五六歲的幼童面貌。
「一看就是那個帶著藏神玉的小家伙,嗯嗯,靈氣精純氣息凝練,果然是好苗子。」巳峰首座周子易輕撫胡須贊賞的說著。
「這孩子一看就是劍修的材料,你們和我搶什麼,一個一個的又不缺徒弟!」未峰首座敖天睜開眼楮,沒好氣的說著。
「阿天你要是改改你的脾氣,肯定能找到好徒弟的,以你的劍道修為,多少人擠破腦袋想拜你為師呢。」辰峰首座無名清脆的童音帶著明顯的調笑之意。
「不要叫我阿天,你此次幻形既然變成了幼童的樣子就大大方方的站出來,躲在迷絲帶里面就能收到徒弟了麼?」敖天說著揮手一道靈氣打在辰峰玉座上。
一直彌漫在辰峰玉座上的模糊光影瞬間碎裂,一條銀色的絲帶飄然而落,被一個五六歲的粉雕玉琢的孩子收在手中。
「好了,這一屆的好苗子並不少,除了這三個出挑的,後面還有很多,在小輩面前斗嘴,也不怕掌門師兄來了罰你們去鎮守海關。」申峰首座雪柔突然開口說道。
敖天輕哼一聲不再言語,化為幼童形貌的無名笑了幾聲,也重新祭起了迷絲帶,又把自己隱藏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
祁清驚訝的看著幾人之間隨意的互動,再一次看向伏霖的時候,發現他寧靜深邃的眼中透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似乎都因為這點笑意一下子就從那種寧靜遙遠中鮮活了起來。
「原來不是不通世事,也不是毫不在乎……」祁清沒有想到天霞十三峰的各峰首座之間,關系會如此之好。
按理說如此一個大派,既然分成了十三峰,各峰之間就應該是競爭關系。天霞派數萬年的歷史,就算是良性競爭,競爭了幾萬年,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到了現在,也不應該是這種毫無間隙,可以在小輩面前互相開玩笑拆台的關系吧。
天霞派的體系……果然是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