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是小鎮,不是大城市,人口稀少,交通工具的數量也不多。只要繞過容易堵塞的區域,其他地方都易于通行。
但他們看不到路況,又怕驚動附近的怪物,行駛速度和交通堵塞時也差不多。期間奧利還拿出了一些食物,分發給所有人。然而大家都沒有胃口,他只好又把食物放了回去。
蘇緲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能分我一部分嗎?我想裝在自己的包里。」
她始終背著那個雙肩包,連駕駛的時候,也沒把它放下來。奧利愣了一下,回答道︰「當然可以了,你要多少都行啊。老實說,我們最充足的就是食物,路上的商店和超市也都開著。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冒險下車補充。」
蘇緲一邊把背包遞往後座,一邊說︰「這麼說是沒錯啦。不過,我還是想要做最壞的打算。我勸你們都放點必需品在身上,萬一發生意外,大家四散逃生,也不至于毫無準備。」
奧利嘆氣道︰「你說的也是,那讓我來分吧。」
作為小學教師和家庭主婦,雷普勒太太體現了高超的統籌能力。大包里裝滿了高熱量食品、方便食品、撕開就可以吃的餅干糕點。奧利給她裝了半書包,才把包還給了她,又將易于攜帶的糖果之類分給巴德和薩莉。
薩莉情緒一直極為低落,雖然接過了糖果,還是有氣無力地說︰「真遇到意外,只怕我還沒有機會吃巧克力,就要死了。」
「別放棄希望,要堅持到最後一刻啊。也許接下來就有轉機。」蘇緲安慰道。
她不禁又想起了電影的坑爹結局。那時候,大衛等人目擊到超級巨大的怪物,認為這絕不是他們能夠戰勝的敵人,正好車子又沒油了。多方面打擊之下,他們全都放棄了掙扎,要求一個快速無痛苦的死亡。
那時子彈數量比人數少一顆,大衛決定做那個終結折磨的人,開槍將同伴殺死,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兒子。之後,他听到霧中怪聲,遂迎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準備死在怪物嘴里。然而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怪物,而是全副武裝的軍隊。
整部電影結束在他淒慘的號叫中。
蘇緲也不知道導演理念何在,但這坑爹的場景很有可能再次發生。他們好歹也是她共患難的同伴,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會鼓勵他們,讓他們堅持到最後。
她說︰「就算我們是地球上最後的人類,那又怎麼樣?放棄只是選擇之一,另外一個選擇說不定是開啟新紀元呢。」
薩莉連接話的力氣都沒了。奧利無奈道︰「小姐,其實你的話很有道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以放棄。但這不能算作有效的安慰,讓他們冷靜一會兒吧,悲傷總會過去的,但是要先發泄出來才行。」
蘇緲把半滿的雙肩包背回身上,沒有再說話。
大約一小時後,兩輛車駛上稍微寬敞的道路。巴德已經沉默了許久,這時忽然開口,「如果我沒看錯,前面就是那座橋了。過橋後不久,我們將到達金斯頓,那里的人口比我們這里多,也許還有活著的人。」
他們都是本地居民,自幼在此長大。雖有濃霧的遮蔽,他們還是能夠準確地判斷出路線。
這個時候,蘇緲正在不停地低頭查看手機。離倒計時結束只有兩分鐘,由不得她不關心。听了巴德的話,她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說︰「好,過橋之後,我開快一點,和他們商量商量,看要不要稍微搜索一下。」
相對兩座小鎮的規模,這座橋算是很大了。由于連夜暴雨,橋下河水跟著暴漲,奔流不息,發出轟鳴的激流聲。其實從橋上往下看,他們會看到急流不斷形成漩渦,吞噬著偶爾落進水里的樹葉,不過現在什麼都看不到。
橋面上的狀況也不比其他地方更好。
蘇緲剛說了一句「看這樣子,他們肯定也被攻擊過」,橫置在膝上的手機陡然震動了幾下。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下剎車,使轎車慢慢停了下來。車里的人不明所以,一個接一個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手機信號恢復了嗎?」由于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們又立即去檢查自己的手機。
蘇緲的手機屏幕上,又傳來一條信息︰「還有三十秒,比利怎麼樣了?」
問號後面,居然還跟著一個可愛的小小笑臉。
比利跟在父親身邊,車里共有五個成年人,又能怎麼樣?然而,蘇緲決定不冒這個險。她看著倒計時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眉頭抽動了一下,叫道︰「奧利,換你來開車吧。我去確認他們的狀況,如果沒事的話,馬上就回來。」
她不理身後「喂,喂」的大叫,抄起倚在駕駛座旁邊的消防斧,輕車熟路地跳下車,奔向前方若隱若現的車子。
奧利拿她沒有辦法,只得從前面的座位之間擠過去,坐到駕駛位置上。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蘇緲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霧里。
她真想把這只該死的手機扔到橋下,想了想,還是沒這麼做,既是不敢,也是好奇。從昨天到現在,她受到的驚嚇不少,神經已經粗了許多,但看到這條消息時,仍有全身發麻的感覺。
兩輛車品牌不一,馬力更是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速度。蘇緲緊趕慢趕,也就跑出十幾米距離,便趕上了大衛的車,伸手敲了敲他的車窗。
大衛差點被她嚇到心髒停跳,急忙打開車窗,問道︰「發生了什麼,你們是不是拋錨了?還是油箱空了?」
蘇緲不及回答,向他身邊一看,只見阿曼達抱著比利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大一小兩個人都安然無恙,狐疑地看著她。雷普勒太太正要去開車門,邊開邊說︰「外面太危險,你還是先上來再說。」
手機再次發出震動,讓她莫名其妙地想,倒計時已經結束了。
就在這時,每個人都听到了奇怪的咕咕聲。那聲音就像一大鍋水在沸騰,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蘇緲背後,一根腐肉色的粗大觸須探了過來,在空中略微舞動一下,便準確地找到了目標,瞬間卷到她腰間,立即緊緊箍住。那力氣大的可怕,仿佛要把她內髒擠出喉嚨。以蘇緲的力氣,絕對不可能掙開它。
大衛大叫一聲,手持一把廚師用的剔骨刀,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想要施以援手。
人類的競爭力不如野外猛獸,但適應性乃是數一數二。被驚嚇到麻木的不是只有蘇緲,還有她的這群同伴。
如今遇上觸須,他們的反應不是驚叫奔逃,抑或無目的的亂打亂揍,而是更為明確的應對。大衛正是這麼做的,他把觸須當做一塊需要他剁碎的骨頭,狠狠地砍了下去。
可觸須的動作比他更快,在剔骨刀砍到的時候,已迅捷無比地抽上天空。大衛一刀砍到空氣,反而把自己帶的險些摔倒。
直到這時,蘇緲才回過了神,強忍著想要噴吐內髒的感覺,掄起還握在手里的消防斧,轉手朝著旁邊的觸須猛砍。
她正處于凌空狀態,姿勢極為別扭,第一下也砍空了,但之後連續兩下正中目標。這兩下效果立竿見影,觸須抓著她四處亂舞,力道卻小了不少。
由于距離無限接近,她已經可以看到,這東西從橋下攀援而上,不知本體在什麼地方。霧中還有其他幾條觸須在飛舞著,其中兩條正在向她飛速接近。
要是兩條觸須一起用力,非把她攔腰截斷不可。值此生死關頭,蘇緲也來不及多想,再次奮力舉起消防斧,連吃女乃的力氣都用了出來,揮向那個已經斷掉一半的部位。
上天保佑,她簡直是福至心靈,準確無誤地砍中了那地方。觸須既然不舍得放棄這個獵物,那就只有迎接徹底斷裂的命運。
蘇緲本人,還有這一小段斷掉的觸須,齊齊從空中往下跌落。這一次,她是真的無計可施,听著水聲越來越近,大腦卻一片空白,連掙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她會游泳,游泳技術還不錯。然而,就算把奧運冠軍扔到這條洶涌的大河里,又能堅持多久?
橋上的護欄、厚實的橋身、以及更加厚實的橋基,從她眼前接續而過。她眼角余光還瞥到了自己乘坐過的車,也不知是不是幻覺
「要是能抓到一根浮木,也許我還有生存的機會?」入水之前,她這麼想著,甚至沒有時間去感受面臨死亡的恐懼。
然後她的腦袋就撞上了一個堅實的東西。
河里的確有浮木,浮木的確長到可以充當救生氣囊,她也的確接觸到了這根浮木。可是,和浮木進行親密接觸的,是她的後腦勺。
水很涼,但蘇緲根本沒能感受到水流的溫度,直接眼前一黑,因強烈的腦震蕩而失去了意識。河水翻涌不休,不停卷起巨大的浪花,三卷兩卷之下,她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水底,再也沒能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