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教徒一看就不好招惹,大可不必橫生枝節。在對方做出任何行動之前,他們爽快地轉身離開,繼續趕往醫院。白霧雖然煩人,卻也是上好的遮蔽,轉眼間,他們便消失在鎮民的視野中。
「你看到他們手里提著的東西了嗎?」一口氣轉過兩個街角,蘇緲才松懈下來,如是問道。
盡管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克里斯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又詫異地望向她,「好像是籠子之類的東西?霧太濃了,我只能判斷出大概的輪廓。你的身體素質真的很不錯啊,這環境的可見度太低,能看到他們提著東西,已經是空軍級別的視力了。」
「不,我什麼都沒看到,」蘇緲從不憚于自我吐槽,「但他們的出現,讓我想起一件事。那個籠子確實是鳥籠,里面裝有活著的鳥,雖然現在想想,這地方有動物生存也很奇怪吧……里世界即將降臨的時候,寂靜嶺上空會響起警報,籠中鳥也會受驚亂飛。那時他們自然知道危險來臨,將馬上逃回教堂。」
「你說過,阿蕾莎的母親被所有人排斥,那等到里世界降臨,她還會待在外面嗎?」
「……對,教堂里可沒她的容身之地。阿蕾莎仍然有著母女之情,所以,即使最厲害的怪物出現,也不會傷害達利亞,只是無視她而已。它們甚至會殺死試圖傷害達利亞的人。話說回來,你的關注點還真奇怪呢。」
克里斯微微一笑,「不然我要關注什麼?霧太大了,很難抓到鳥,就算能抓到,我們也沒有鳥籠。」
「說的也是……」
他們隨身攜帶著那張地圖,倘若周圍環境比較復雜,就把地圖拿出來參考。因此,雖然小鎮的布局比較復雜,他們仍順利地接近著那座醫院。只因距離還是有點遠,克里斯又要顧及她的體力,所以走了好一陣,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而已。
離醫院越近,蘇緲就越提心吊膽。她可不信阿蕾莎這麼無用,任憑他們長驅直入。還好電影中的寂靜嶺不如游戲里的恐怖,只反映出阿蕾莎的內心世界,不能映射進入者的。否則,以她對克里斯的隱瞞,小鎮上可能會充滿名叫「扯謊」、「你再繼續扯謊啊」的怪物。
她一想到三角頭和它的大刀,就忍不住東張西望,想要找到合適的藏身處。畢竟里世界降臨後,能不能跑到教堂還是未知,她寧可現在找個就近的位置。
克里斯本來不在意她在做什麼,但當她第五十次看向旁邊時,他也忍不住了,「小姐,你是否在尋找可靠的隱藏點?」
蘇緲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哎呀,居然被你發現了。」
克里斯嘆了口氣說︰「你這樣的舉動,確實不像個普通的女孩子,但的確很像克萊爾。她才從大學畢業,處在陌生環境時,就和你一樣,充滿了好奇心和勇氣。」
「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什麼好奇心。」蘇緲極為誠懇地說。
「不,我的意思是……迄今為止,你是個很不錯的同伴,但請把這些事情留給我吧。我雖然不是超級優秀的英雄,至少受過專業訓練。所謂的同行合作,不就是發揮每個人的長處嗎?」
蘇緲知道,克里斯會這麼說,是看出了她的動作絕對不標準,眼光估計也很差。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建議,但她想到以後可能遇到的情況,還是堅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想多訓練一下自己,要知道,我們不一定總能結伴同行。」
克里斯沒有追問,也沒有拒絕,只是說︰「你這麼說,我就更奇怪了,你的心態意外的鎮定,難道以前也遇見過類似的情況?要知道,如果這件事能夠結束,我會負責把你送到安全地點,到警察接手為止,你大可不必擔心未來。」
他說話的時候,態度異常平靜,可見不是說說就算,而是真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
蘇緲雖然知道他的性格,卻仍被這些話觸動了一下,先道了聲謝,才說︰「告訴你大概也無所謂吧,你猜的沒錯,我對大霧啦、怪物啦、甚至邪教教主啦,都不陌生。來寂靜嶺之前……那個人好像就是達利亞。」
對話再次被打斷。飄揚的灰燼中,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身影。
其實這些鎮民全都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打眼看去,如果沒有胡子,連男女都分不出來。但這人孤零零地站在馬路中間,身邊空無一人,除了被排斥的達利亞,其他人都不敢獨自一人在寂靜嶺中行動。
她所在的位置,並不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但蘇緲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掉轉方向,向她走去。
達利亞的頭發上也沾滿了灰燼,打著不計其數的結,不知多長時間沒洗過澡。她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戴著兜帽。兜帽底下,兩只無神的眼楮正望著他們,看起來與鬼魂無比相像。
盡管蘇緲不想和這里的人多接觸,但達利亞是唯一一個關心阿蕾莎的人。她保護了跑進寂靜嶺的莎倫,使她不至于落到教團手中,看過莎倫的照片後,又表示願意保護蘿絲。後來,她站在教堂門口,大聲斥責那些逃往教堂的鎮民。
正因她是疏于保護,而非刻意加害,阿蕾莎才不想傷害她,但也未曾原諒這個生身之母,只讓她以這種狀態繼續活下去。
莎倫最終成功抵達阿蕾莎身邊,可見這對母女並非完全沒有交集。也許,只能說也許,和達利亞接觸,可以給阿蕾莎留下比較好的印象。
「我們需要幫助。」走到一個適當的距離後,蘇緲說。
達利亞繼續望著他們,卻沒有說話。
于是蘇緲也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清楚你是否還能理解這個概念,但我們是誤入寂靜嶺的人,想去見阿蕾莎一面,請你幫幫忙。」
她提到阿蕾莎的名字,達利亞才有了相對劇烈的反應。而這反應就是不搭理他們,轉過身體,蹣跚著向馬路對面走去。蘇緲吃了一驚,連忙又跑了幾步,大聲說︰「我們不會傷害她,只是想終結這一切!無論你幫不幫忙,我們都會到醫院去,幫她完成心願!」
這群人的思維都已經麻木了,看到外來者也不驚奇。與其說精神不正常,不如說已被心底的執念吞噬。
達利亞停住了,發出一聲嘶啞的嗤笑,「心願?你們又知道什麼?」
「……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我知道很多,」蘇緲流利無比地說,努力擠出討好的笑容,「阿蕾莎想要復仇吧?可真正的罪魁禍首躲在教堂里祈禱,導致她無法進入。我願意借身體給她附身,這樣總可以了吧?」
克里斯眉頭緊皺,「附身?」
他這麼問,蘇緲反而下定了決心,「如果她願意,我就願意。」
廣場在教堂的東邊,這地方則在西邊,與教堂只隔著五六個街區。達利亞可能經常咒罵鎮民,否則沒有到這里晃蕩的必要。蘇緲覺得,橫豎他們從未明確表達過意圖,那麼從現在起欺騙教主,告訴她自己想要殺死阿蕾莎,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那女人根本不出現,免得還要費力氣解釋。
被黑暗面附身固然危險,但殺掉阿蕾莎也要冒風險。她只有一把斧頭和一個蟲子,克里斯有槍卻沒有子彈,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和創出表里世界的強者對抗。蘇緲在心里衡量了很久,決定選擇附身,若阿蕾莎不同意,再打殺死她的主意。
她隱瞞了與莎倫有關的大部分劇情,只略微提了下黑暗面和善良面。看達利亞的反應,莎倫似乎還沒來寂靜嶺,她也不打算主動問起,反倒很慶幸事情簡單化了。
達利亞沉默著,眼楮間或一輪,好像听不懂她的話。克里斯也不理她,問道︰「附身是什麼意思,是我想象的那樣嗎?」
蘇緲無奈道︰「就像我說的那樣,教團堅信自己沒有錯,阿蕾莎才是惡魔。祈禱產生的信仰之力保護著教堂,將黑暗的力量阻擋在外。但是,黑暗面附在正常人身上,再以鮮血作為媒介,就能打通教堂和里世界,阿蕾莎的本體也就可以進入教堂了。」
她的這種說法,很容易引人遐想,仿佛之前的「夢境」是阿蕾莎的召喚,誘導她進入寂靜嶺,成為可以附身的對象。克里斯既然是聰明人,就難免落入俗套,也會這樣想。
就在這時,寂靜嶺上空忽然響起了悠長洪亮的警報聲。數十只飛鳥被驚起,在空中撲打著翅膀亂飛。說來也奇怪,它們飛翔的方向正是教堂,也不知之前散落在哪里,為什麼沒被鎮民捕獲當作食物。
即使早有準備,蘇緲整個心也揪成了一團。她看著達利亞,達利亞還是無動于衷,只抬起頭,將手指壓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說︰「你听,惡魔要來了。」
「……」
克里斯臉上首次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他仰望天空,想要找出警報的來源,發覺真的毫無頭緒,才不甘心地放棄了。蘇緲的本能推著她往教堂跑,但理智又阻止了她,想了想,好像只有到附近避難一條路可走。
兩個人的眼光一踫,克里斯說︰「走!」轉身向旁邊的大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