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一章 郎騎毛驢來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一匹黑毛白蹄的俊俏小毛驢兒順著安城官道「的的篤篤」走來。

這片大地十二城,並無統一的君王,每城各由其城主統治,城下有邑、邑下有鄉。安城共有八大邑,這條官道乃是從張邑通向桑邑的。張邑已然處在安城的西南,到桑邑,便是安城最南邊了。若到了桑邑還要往前,便出了安城範圍,經過一片「三不管」地帶,往西南是棲城、往南是適城、知城。

那片三不管地帶,听說山賊橫行呢!小毛驢兒的主人搔了搔頭,看了看逐漸西斜的太陽,怪犯難的,自言自語道︰「是在桑邑雇個鏢師繼續走,還是別出城算了?」

這孤身趕路的驢主人,只是個少年,穿著一身半舊的青棉布袍子,身體略有些瘦弱,皮膚白皙、眉毛細長、神色里總帶著些溫和靦腆,幾乎像個女孩子。難得小小年紀,就懂得愛惜畜力,牽著毛驢兒一路行來,並沒有跨坐在驢鞍上。小毛驢听了他的喃喃聲,晃了晃耳朵殼子、斜眼瞄了瞄他,似是對主人的優柔寡斷很看不上,噴了個響鼻,自作主張舉蹄向前。

它的韁繩套在少年手腕上,少年被它帶得一個趔趄,忙小跑追上︰「等等!等等!喂,慢點行不行?你生來有四條腿,我可只有兩條哎——」

一「團」東西猛然跳到路當中,截住了他們去路。少年失聲驚叫,很怕驢兒驚著,幸而它瞪了一眼「那東西」,倒沒發作,很合作的停下腳步。

少年眯起眼,看清了前面擋路的,原來是個小姑娘,腿短、披著一件破衣服——那衣服的顏色只能勉強稱為「灰黑」,雖然它原來可能應該是純白的——風一吹,衣服鼓起來,可不像個團子。

她長得也像團子︰圓圓臉兒,女敕皮膚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正像剛出籠的包子一樣冒著蒸氣,葡萄大眼黑得晶瑩剔透,再配上粉嘟嘟撅起來的小嘴,簡直在請人咬她一口。

少年松口氣,暗忖︰不是山大王剪徑就好。

他哪知道,這不是山大王、而是山大王的女兒寶刀。

寶刀一路到這里,先是跑、後來變成走、後來變成晃,再後來就變成蹭了。兩腿實在酸痛得不得了,四顧茫茫,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遠遠望見一位行人,大喜跳出來求助。

身為白龍寨大小姐,求助也得有氣勢。剛才在刺蓬堆里鑽時,已經把外衣扯破了,她索性月兌它下來,像披風一樣系在肩頭,料想造型一定是威風凜凜、所向披靡的。她得意的站在那里,準備接受觀眾的恭維。

她站著等,少年也站著等她開口。兩人對站。片刻——

少年一揖到地︰「姑娘,借過。」

寶刀心中暗惱,想這人真不懂事,當下也不再客套,懷中掏出一物,舉著問︰「附近什麼地方好玩?」

少年猛見小姑娘掏出個明晃晃大元寶,高舉著像要向他砸過來似的,嚇得脖子一縮,不覺結巴了︰「我我是去桑邑……應該不好玩吧……」

寶刀沉吟了一下,覺得先找個地方吃飯休整也好,便走近毛驢兒,把元寶往少年手里一塞。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塞個大元寶,入手一掂,卻掂出份量輕飄飄不對,明顯是假的。而寶刀這麼驕傲這麼自信的仰頭對他下令︰「我不認路,帶我去!這個用來買你。」——她完全不知道「雇你幫忙」和「買你這個人」之間,是有什麼區別。

少年氣得倒笑了︰「姑娘,我很便宜的。你這個太多了,我找不出。」便想把假元寶還她。

寶刀不懂得銀錢價值。她向來脾氣爽快,給了就給了,見少年唧唧歪歪,大怒道︰「多了你就留著唄!嚕嗦。」伸手去抓驢繩,想爬上去坐著,歇歇腿。

少年大驚攔她︰「這驢 ,我都不敢騎。你小心被它踢著!」

原來這小毛驢脾氣之壞,天下少有。少年勉強把行李箱掛在它背上,已到它忍耐極限,再要跨坐上去,它是寧死不從的。少年一路只有陪它走過來。

寶刀爬驢背,小毛驢不干了。它原來念在寶刀長得團圓可愛,被她擋路也沒有賞她一蹄。如今寶刀竟變本加厲要騎它,是可忍孰不可忍!它梗著脖子就發起威來。

寶刀在寨子里時,想騎什麼就騎什麼,略有阻礙,老爹虎目一瞪、神威凜凜,鐵腕到處,六畜莫有不從。寶刀給**得麻痹大意了,一下子縱身上去,毛驢又蹦又狂轉,她駕馭不住,繩子都丟了,雙臂抱住驢脖子,一蹦一蹦順著官道跑出去,少年在後頭大叫狂追。路那邊又有一堆人過來。兩下不提防,撞著了。寶刀從驢背上摔下來,還好是**著地、沒傷著骨頭,也疼得 牙咧嘴,好一會兒站不起來。毛驢「 兒」一聲跑走了。少年哀叫︰「我的行李箱!」那堆被沖得七犖八素的人中,有一把小嗓子也嚎了一聲︰「給我攔下!什麼人,敢傷了桑邑最大紙商府里的小少爺我!」

那一伙人青衣小黑褂,收拾利索,都是家丁打扮,當中一位,同寶刀不相上下的年紀,金光燦燦小錦袍子,這時節就往領口綴上了狐毛,臉倒不大,肥滾滾似豬油團出來的,真無愧他「桑邑最大紙商少爺」的頭餃。

寶刀小胸脯一挺,當時就想頂回去︰「我還是白龍寨小姐呢!」想想,算了。低調!爹說過,作人要低調,如果進城玩兒,咱們不提白龍寨的名頭,免得嚇到人家不好。

寶刀從善如流。

她客氣,小少爺不跟她客氣,指揮著家丁們,要把他們抓起來,教訓教訓。

寶刀還在為「要不要抬出爹的名頭」天人交戰、糾結不已。少年比她機靈,攥住她手腕,「哧溜」一貓腰鑽出去,撒丫子就跑。

天下的道路就像水脈一樣,小支流匯成大河、大河流入湖海。桑邑好比那個湖︰少年往它走時,道路越走越集中,千岔路萬岔路,總匯入桑邑;如今他們背著它逃跑,道路越跑越分散,千岔路萬岔路,寬寬窄窄往四面八方散出去,利于逃跑者、不利于追逐者。少年還嫌寶刀腿短跑得慢,把她扛上了肩,邊跑邊氣喘吁吁抱怨︰「姑娘,你真重!」寶刀听得眼里冒火。她爹整天埋怨的是「小丫頭片子,你什麼時候能長得跟爹一樣健壯啊?瞧一陣風都能吹跑你。」而這少年呢?嫌她太重!一個人愛你與不愛你,相差就有這麼多。

話說回來,別看少年樣子瘦弱,扛起寶刀來,跑得還挺快,那些家丁們追到一個岔路看不見人,就得分頭往兩個方向追下去,這麼分啊分的,人越分越少。更何況一大群人里,腳力是有參差的,跑的快的在前頭,跑得慢的就拉了下去,最後拉出那麼大的距離,你盡可以回身兩拳揍倒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後面的人還沒趕到呢!寶刀想︰「著啊!我群毆一群人固然毆不過,一兩個人,還是能給他們些苦頭吃的。」

她有柄小彈弓,老棗木柄、水牛筋,彈丸用河里淘的膠泥捏成,曬硬了、還燒過,一顆顆紫紫紅的,鐵硬,打在磚牆上能崩裂了磚!她弓法也不錯,這些年里打下過不少麻雀烏鴉,廚房里要些鹽巴來,和著泥包了烤熟,噴噴香——有這本事,對付一兩個家丁,問題不大。

也巧了,雖然家丁們分了又分,追上他們這條正路的,正是小少爺本人,急著親自教訓寶刀他們,叫個腳程最快的家丁像少年馱寶刀一樣馱著他,後頭只左右護衛了倆家丁,追得那叫個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寶刀目光犀利,騎在少年肩頭上、透過樹葉間隙在顛簸中看準了,叫聲好,拍拍少年的肩,喊聲「先停一停」,掏彈弓在手,「啪」打出去。

咦,奇怪,她發出去一枚彈丸,為什麼倒下兩個人?

原來適才有個戴帷帽的黑衣行人與寶刀、少年逆向而行、擦肩而過。寶刀發射彈丸時,他正好走到小少爺那兒。寶刀彈丸飛出時,小少爺身邊倆家丁「啊喲」一聲,一個本能的縮頭躲避、另一個和身護在小少爺面前。護就護唄,還順便伸手向那行人一推!

那黑衣行人個子還沒少年高,不知是個孩子、還是個侏儒,見家丁魯莽伸手,安靜道︰「你找死。」

一字字是冰珠子。

他肩膀一沉,袖子一揮,看來沒使多大的力,效果卻是驚人的︰寶刀剛剛那一粒彈丸,被家丁們一躲就躲過了,落進草叢里,「噗」只發出一聲悶響;而黑衣行人這一揮袖,倆家丁和小少爺鬼哭神嚎、像被鞭子抽打著似的,又是跳腳、又是轉圈,不知怎麼一來就全都仰面跌倒了!寶刀心里嘀咕︰這是什麼把戲呢?要是學成了,倒挺好玩的。少年看得出輕重,忘情的叫了聲︰「好!」黑衣行人卻瞄都不瞄他一眼。

「你敢欺負我?」小少爺尖叫,「我爹是桑邑最大紙商!」

黑衣行人淡淡道︰「那又如何?」

整個安城最負盛名的不是紙,而是桑蠶絲帛、茶米魚蝦。桑邑在安城不算大邑,縱然獨霸此處紙業,又能如何?

「我、我叔叔在都邑作大官!替王家守著王陵!」小少爺搬出更硬靠山。

「原來是個看墓的。」黑衣行人明顯不屑。

「三品、三品哦!」小少爺用鞋跟跺地。

「那就是正經官員了。」黑衣行人語氣一肅,「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給你一個教訓了。」

說著,手一晃,已經捏住小少爺的耳朵,袖中薄薄兵刃寒光似冰、一現即收。小少爺愣在那里,還沒覺出疼,耳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肩上,扭頭一看,哭叫起來︰「耳朵,我的耳朵!」他以為黑衣行人割掉了他的耳朵。

黑衣行人只是在他左耳上割了一道深深口子而已,既割完了,把帷帽一掀︰「教訓你的是我,記住了!」

帽簾下露出的,是個雙鬟女孩清麗容顏,皮膚晶瑩如雪、雙眉碧青、睫毛黑而長、瞳仁深邃似含了一抹中宵夜色。連小少爺一時都停止了哭叫,只能呆呆凝視她。

她又將帷帽戴上,轉過身,繼續趕路,步伐既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一個人都不敢追她。她周身上下蘊藏的氣勢,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直到她消失在道路的那端,倆家丁才醒過神來,忙著替小少爺包扎。小少爺血淋淋伸手指著寶刀二人︰「把他們扭了見官!」

「——嘎?」貪看好戲站到現在的寶刀和少年茫然對視。又關他們什麼事?

「明顯是他們串通強盜,傷害本少爺的耳朵!」小少爺腦子很好使,「拿下!」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極品女書商最新章節 | 極品女書商全文閱讀 | 極品女書商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