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在用一柄眉毛一樣小小、彎彎的刀,剔著指甲。
慕飛站在她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對她說︰「月姑,你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當然,也非常感謝你給我們留出了還價的余地。」
洛月在這里揚了揚眉毛,想說話。
她的眉毛像刀鋒一樣清美。
慕飛搶先︰「可是討價還價是多無聊的事!我們為什麼不試試更好玩的?」寶刀站在他斜後半步遠,用力點頭。
洛月沉吟了一下,似乎嘴里含著顆橄欖。
這橄欖的滋味化開來,她笑了︰「小飛老板有什麼好玩的提議?」
「二兩六錢銀子,不必月姑扣零頭。我們就拿這個作賭。分十份,十個問題。關于皺紙生意,月姑您問我們五個問題,我們每回答出來一個,這十分之一的銀子就算月姑賞我們的。如果回答不出來,就算我們孝敬月姑的。我們也問月姑五個問題,以您回答的對錯決定銀子的歸屬,您看如何?」
慕飛跟寶刀的目光一樣,竭力從容微笑,但掩藏不住底下的緊張。
他們畢竟只是十多歲的孩子。
洛月低下眼楮,看了看她手里的彎刀。刀鋒從指甲縫里剔出了一點污垢。她抬手,從身邊花盆摘下一片君影草葉子,用這葉子把小刀重新擦拭得明淨如銀︰「很有趣。」她說︰「讓我們就這麼辦吧。」
然後她將拭皺了的葉子丟開,刀子則簪回自己的發髻上。
這種刀,叫眉刀,生活在底層的女子很流行隨身佩帶這種東西,既可以束住頭發,又能隨時拔下來殺魚、剔指甲,或者,自衛。
洛月雙手抱著膝,高高抬起下巴,對兩個孩子說︰「你們先問吧!月姑不佔你們的便宜!」她的兩個耳墜子,在臉頰旁邊搖啊搖。眉刀的刀鋒映著陽光,一閃一閃。
「不,長輩先請。」慕飛做足謙恭姿勢。
這種情況下,誰先問,誰先問,其實差別不大,他樂得敬老尊賢。
洛月抿嘴一笑︰「好吧,一人問一個。你們不說,我就先來了。第一個問題,你們猜,我替你們推銷,成本主要花在哪里?」
普遍的情況下,推銷成本,用在跟客戶聯絡感情。尤其是洛月要打入的地方,是消費水準那麼高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相關開銷。
洛月這個問題,看起來像是在給兩個孩子送錢。
慕飛瞅了寶刀一眼。似乎是他拿不定主意,問寶刀的意思。洛月便親切地朝寶刀笑,甚至還俏皮地眨了眨眼楮。
寶刀受到鼓勵,開口︰「是包裝。」
「……」洛月不再笑了,又眨了兩下眼楮,問,「理由呢?」
「您一定經常去那些地方,多跑一趟,不必多花錢。可是,您要賣東西給他們,這東西一定要看起來配得上他們。所以,您花大價錢,是要給皺紙很好的包裝,對嗎?」寶刀一氣呵成。
慕飛微微笑。
洛月沉默片刻,又摘下一片君影草葉子,徐徐地,推到兩個孩子面前︰「這一籌,算你們的。」
旗開得勝。
輪到寶刀他們發問了。他們來之前的路上,根本已經商量好。第一招勝了,第二招行雲流水接上︰「我們猜,皺紙要放漂亮盒子、扎貴重帶子,說不定還要撒香粉。可是,這些小道具,月姑手里本來就有,是您多年生意里積累下來的,對嗎?」
不錯!有個故事「買櫝還珠」,專門笑話那些重視盒子、不重視商品的人。主流觀念,買到東西以後,留下珠子、丟了盒子,才是正確的。洛月這麼久跟富貴人家們來往,一定見到過他們丟棄很多精美包裝。洛月既然是底層女子,當然知道一草一木值得珍惜,些須木片、幾根絲帶、一小撮香粉,對于富貴人們,零頭碎腦,留著嚕嗦,還不如丟了清靜。洛月揀回家,整理好,囤起來,要用時就可以拿出來用。所謂的很好包裝,對于洛月來說,其實惠而不費。
洛月直著眼楮,終于點頭︰「對。」
寶刀他們揭穿了洛月虛報價格,可是,按游戲的規則,卻是洛月贏了。
于是慕飛親手摘下一片君影草葉,送到洛月面前。
這可是真的在給洛月送錢!洛月凝視他們一會兒,終于笑了︰「不知你們在玩什麼鬼把戲,不過我第二個問題都不好意思太難了。」
她問的是︰「在我送去皺紙之前,你知道**里的姑娘們,都用什麼來弄干淨**嗎?」
最普通的人,用的是手邊最方便的草葉,現摘現有,但不是那麼好用,搞不好上頭萬一爬著個蟲子,咬上一口……
呃咳,比葉子上一等的,是竹簽、木簽。棲城竹子出產最豐富,其他城池,什麼木頭多、什麼木頭賤,就用什麼木,都削成兩指長,一指寬,用來刮擦——這確實比草葉干淨,也比草葉貴一些,但使用時還是需要一點技巧的。這種技巧,生活中非常重要,父親附耳告訴兒子,母親小聲囑咐女兒,可惜不便形諸文字,本書也不會在細節上多提一字——你看,因為朝廷的掃黑打黃風暴,雞丁不得不從很有前途的主站都市撤退,回到女頻這塊自留地,並發誓這本一定是小清新,徹頭徹尾的清新,絕不出現任何奇怪的描寫。
……對不起,雞丁離題了。
言歸正傳,比竹木簽更高貴的,是什麼?答案只有一個︰紡織品。
用紡織品來擦**,絕對比葉子和竹木好用,但它的問題,不僅僅在于它貴,而在于它太浪費了。攻擊的話現擺著︰多少人穿不起衣服,而你拿它擦**?當心遭報應!
所以,即使是最富有的城市,適城,據說遍地是黃金、香料和蜜糖,也少有拿紡織品擦**的人家。
那被視為暴發、不正經。
**會不會用這麼暴發、不正經的東西呢?
另外,在傳說里,還有一種黑暗擦拭方式,叫「美人壺」、或者「丁香拭」。名字很美艷,內涵黃暴到雞丁絕不允許自己在這里多解釋一個字——張邑的**會出現這麼美艷黃暴的行為嗎?
洛月還說這個問題不難,騙子!反正寶刀完全沒頭緒。她看著慕飛。
他們在路上其實討論過這個問題︰**女人原來是用什麼揩**的?會覺得皺紙好用嗎?慕飛叫寶刀不要想了,說洛月如果膽敢提起此事,他來出面。
現在,洛月在第二個問題上就提及了此事,慕飛紅了臉,硬著頭皮,聲音很低微,但口氣很堅決︰「水。有必要時,就用水。」
水洗得比擦拭更干淨。所以,為了做生意時賣相好,那些姑娘會沐浴,重點就是把下頭也洗洗干淨。
這樣說起來,皺紙對這些紅姑娘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洛月要怎麼去作說客?
所以慕飛接下去的問題是︰「您重點針對的是丫頭以及……客人,對嗎?」
**里的小侍婢們,沒資格經常水洗,但在里頭耳濡目染了各種奢侈生活,見天兒得客人打賞,手里也有幾個錢。她們很樂意亂花錢,試個新鮮。
至于客人們,很少為了來消費而專門洗一洗,但接待他們的姑娘們又希望他們能干淨一點。水洗畢竟比較麻煩。皺紙也許能更好的引他們上鉤。
洛月揉著臉,艱難地點了一下頭,接受了這片君影草葉。慕飛在不斷地揭穿她自以為深奧的秘密、然後送錢給她。為什麼?她想不出來。
接下去七個問題,不斷重復這個過程。慕飛和寶刀滿面生輝,進展比他們預估的好多了!而洛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是風雨里爬滾過來,不計較血污,自己養活自己的女人。她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哪個家伙如果主動給她送香餑餑?準是餌!後頭準有魚鉤等著。
可是洛月看不到鉤子在哪里。
她覺得無形的網已經逼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