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四章 紙業新革命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沖完涼,夜已深,安南的夏,走到這一時刻,才終于有點適合人類居住的意思了。然而屋子里還是悶熱。院里比屋里涼快,山上又比屋里涼快,有些做得絕的,索性搬涼榻到山上去睡。其余人也就在院角、溪頭,揀涼爽的地方睡了,總無人會在屋中。

蚊子原是黃昏時飛得多,到夜深,蚊子也靜了。再點些艾葉、撒些驅蚊粉,蚊子便退避三舍。又有精細的,將紗櫥搬到外頭,人睡紗櫥中,又穩當、又透風。

這叫「紗櫥」的東西,原是木頭釘成的一個架子,上頭披了紗,樣子看起來四四方方似個櫥,所以有了這麼個名字,其實不是櫥櫃,用時撥開紗門鑽進去,里頭已經有涼床。

這玩藝兒,得有一個人那麼大,全披上紗,就算在安城這樣的絲織品之鄉,也算是個貴東西。

慕飛年幼就在紗櫥里、井潑涼的院落、風口上度夏,青神嶺上還有消暑別墅。落難之後,他對生活的要求一下降到最低。可那只是暫時的。這會兒又春風得意了,他生活水準一下子又拔高了。

現在他住的地方,又有涼紗櫥了,寶刀這兒可沒有。

寶刀和洛月,得自個兒拿井水潑涼了地、安好涼床、點好驅蚊艾香,這麼睡覺。

「大喬真虧待你!」慕飛替她不平。

「為什麼?」寶刀還不懂。

慕飛一說她沒紗櫥,寶刀就笑了︰「怎見得沒那麼個東西就是虧待?」

「可是,如果你在師父身邊,現在就會有啊!」慕飛急道。

寶刀靜了靜,決定跟他找個地方說話。

巷尾,牆頭,蕉下,風涼處,寶刀請他坐。

慕飛打算跟寶刀並坐。

寶刀眼風一掃。慕飛心底發毛,情不自禁就往她下面一級坐了。

坐定之後他才驚覺︰尼瑪?臭丫頭氣場什麼時候這麼強了?

「我說你、你在外頭受什麼刺激了?」他顫聲問。

「?」寶刀真不知這問題要從何說起。她決定還是先說她的︰「師父叫你來的?」

「不是。」慕飛心頭很怵。寶刀若是問他「那麼你為何而來?」他怎麼回……對了!他是本著舊日交情,來看看她!就這麼樣!

「怎麼師父坑了我就不理我了嗎?」寶刀問。

慕飛月兌口而出︰「本著舊日交情……」呃,等一下!這個問題不是他準備的問題!這個問題……

他本能的搖頭。準備否認。

可是否認也沒用。

寶刀惱火︰「敢做不敢認是師父教你的還是你自己的路子?慕飛!你當我和大喬老板都是傻的啊?」

慕飛酸溜溜︰「你現在跟大喬走得很近嘛?」

「廢話!」寶刀覺得慕飛越大越蠢。這種話都要說。她已經是大喬雇的伙計,能不近?

麻料市場一波動,大喬當然要追查原因。這原因,他也跟寶刀探討過了。

絕不會是像傳言一樣,因為寶刀。

寶刀遠赴海濱,立刻遭受大災,九死一生,就算嘴上失風,提早泄密,也不會這麼快傳回安南。並迅速引發大地震。

這場麻料地震,當然是一個有決斷、有手腕、有人脈的家伙,刻意引發的。

而且也不會是大喬這邊的人。

寶刀去海城試驗魚網,說實在的,大喬都將信將疑。手頭的麻料,並不敢全部放手,只是為穩妥起見,先放掉部分,還不敢讓人發現、引發市場動蕩——他特意找外地瘟生接了他的盤。

正接盤過程中,所謂「大猛料」就暴出來了。大喬、張大佬等幾個商業巨頭還沒有動作,不知哪幾戶就開始搶先拋售。結果引發擠兌大風潮,把巨頭們都賠在了里面。

大喬痛定思痛,跟張大佬一起,把目光盯向了簡竹。

簡竹保密工作確實做得很好,可是,他仍然太可疑了!

大喬問寶刀︰「他曾是你的師父。你覺得他有沒有能耐干這麼大一票?」

寶刀想了很久,答復是這樣的︰「我覺得喬老板你們很多人都有能耐干這麼大一票。」

「喂!」大喬難得動肝火,這時候他真打算動氣了。

寶刀及時給了一個「可是」——「可是,要提前鬧崩了麻料市場的,他得比我和你。都對我更有信心啊!」

這才是重點。

寶刀剛做成皺紙,麻料市場就哄抬起來了。這個人,比皺紙的發明者寶刀本人,都更相信她作品的前景。

同樣,寶刀剛去覺城,所謂的大猛料就爆了出來。那時候,寶刀自己、還有雇了寶刀的大喬,盡管都抱著良好的期待,但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更不能為成功設定時限。

如果海網回收利用效果不如人意,或者需要更長的時間試驗、改進、建設回收及生產脈絡,才能投入實用的話,麻料暴跌,豈不是反而給大喬行了方便?在廢麻能回收使用之前,他倒是能摟進更多的便宜生麻來造紙了!

這個人何以能搶在寶刀自己的前面,就斷定她能迅速奏功呢?

「真的,海網廢麻比江網廢麻白些也就算了,為什麼造漿的效果都比江網廢麻好?」大喬吃驚地問寶刀。

「可能是海水漚的。」寶刀回答。

她一個人,在這麼短時間里,還不能發現這原理。但雲裳第一時間給了她極大的重視與支持。她確認海網廢麻很好用之後,雲裳也派一些覺城著名工匠,幫她進行進一步試驗與論證。

同樣的網,在海里使用,往往破得比江湖里快。不僅因為海里魚大、掙的力氣大,更因為海水發苦,里面融了鹽等各種物質。海上人穿的衣服,經常被這種水浸染、又被這種風所吹拂,容易褪色、也容易破爛。

這就使得海上區域回收的廢麻,質地比較酥爛,更容易抄造成漿。

「可以用。」寶刀笑著向雲裳保證,「有多少,收回來我們能用掉多少!」

這個保證里。暗含了一個商業秘密,寶刀暗藏心眼,沒有透露給別人,只是告訴了大喬。

正因為海上廢麻特別酥爛——它的抄漿效果。比生麻都好!

用這種回收的廢麻,不僅便宜制皺紙,更能造出比原來更薄、更平整的麻紙!

這一點,以前根本沒人想到。

以前的造紙商,總認為原料越是干淨、原始、精心培育,做出產品的效果就能越好,誰想到拖去海里漚幾年,反而比作坊里用各種方式反復捶打泡制的效果更好?

這一來,紙業又要有革命。

「簡老板真神人也……可他總算是,算錯了一步!」大喬搖著頭。咬牙笑了。

在寶刀東去還未有回音之前,就先賭她會迅速奏功,簡竹的信心與大膽,簡直神了。

然而他畢竟還是把寶刀的功勞估計過低。

他沒想到,寶刀帶回來的。不止是便宜原料,還有更好的紙。

任何新東西,只要好用、或者僅僅是好看,就可以有機會風靡一時,但只有真正品質高強、勝人一籌的東西,才能長久居于上風、穩佔鰲頭。

簡竹壓制紙業小作坊們,不給它們貸款。顯然是想自己壟斷紙業產銷,哪里想到大喬能造出新的好紙。廢魚網的回收,大喬也在熱火朝天同覺城商議,建立一個長期的回收網絡。他做這個提議,表面上是為覺城的災後重建作貢獻,實際上。合同一簽,他壟斷了海網廢料的回收途徑,就算簡竹等人後知後覺想跟進,收不到多少原料了!十二城的紙業,豈不是叫他一人獨大?

簡竹現在壓制小紙坊。豈不是反而替大喬清了道路?

大喬哼哼笑著,已經開始幻想簡竹臉上的表情。

寶刀望著慕飛,眼神有點奇怪。

慕飛終于感覺到了,這眼神……並不是嫉妒,怎麼有點兒……憐憫?

「你又在想什麼新東西了?」慕飛不是傻子,立刻猜測,「——喂,你不是以為你造些新東西就能把師父搞垮吧?我說,你以為師父多沒用?」

寶刀知道簡竹很有用。

可惜太有用的人就會把別人看得太、沒、用!

簡竹暗地里播弄投機市場,把半數財富都搞到他自己手里,然後再放貸出來,割貓兒尾拌貓兒飯,當別人都是傻的嗎,一些兒都看不出?無非沒證據罷了。

鬧得這般大,自然有別人會去尋他的證據。

簡竹不惜以邑人盡驅為他的棋子,回頭他自己也被人端了,寶刀倒不覺得多同情。挑起游戲,想必玩得起。

玩不起的,如傅琪這種,略見端倪,便月兌身遠遁,不失為聰明人。

只可惜了慕飛……

寶刀暗示慕飛︰「傅老板好聰明啊!趁能走時走了,不管回頭什麼風雨,總潑不進他的隙子。」

「嗯,算是個識時務的。」慕飛點頭,難得跟寶刀有了共識。

可惜他以為傅琪躲的,只是簡竹的風雨。

並且慕飛還本著義氣、交情與良心,勸寶刀擇良木而棲︰「回來吧!你跟師父嘔氣嗎?嫌他弄臭了你名聲?那也不能全怪——」

「不怪你們。」寶刀簡潔道。

她名聲越大,白頂天回頭找她越容易。她得謝簡竹他們才對。就怕白頂天知道女兒被欺負了,氣得兩眼一瞪,雙手一伸……簡竹、慕飛這點小身板兒,夠白頂天拆幾下的?

想到這里寶刀還有些替慕飛他們擔心,眼望慕飛,目光盈盈欲語。

慕飛只當她反悔了,連忙繼續勸下去︰「還是跟著師父好,你說對不對?像造紙,以前我們想它為什麼皺呢?想了好久想不出,現在,師父把陳雍那廝拿下,什麼都有了!原來啊,我們當初,從打漿起就根本錯了,還有月兌水、壓榨……」

「我現在也都知道了。」寶刀不得不打斷他。

開玩笑!當寶刀投靠大喬,也是玩假的?大喬什麼干貨都不給她嗎?

「總之、總之!」慕飛氣喘吁吁,急得想說又說不出。

歸明遠卻在這深夜里,跑來找洛月救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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