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中死亡的侍者們如何處理?在這個問題上,無常君再一次證明了他不愧是個仁愛、而又講求實際的主子。
當侍者們——不管是男還是女——報名成功時,無常君都讓他們報個受益人。就是說,如果他們不幸犧牲,撫恤金該給誰?
無常君公開承認他的宴會,將給侍者造成一定的死傷率。敢進畫城來謀生的人,反正對死傷率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了。遮遮掩掩,反而會引起恐慌。
無常君並沒有因為死傷率的存在,就對一切侍者都把報酬提高到天價。他知道,一概而論的高薪,反而對領薪者失去了刺激。人心不足,只有不斷在前面放上新的誘餌,才能誘惑著人們往前走。所以他的真正高薪,只提供給宴會上表現特別出色、立了大功的侍者。
——所謂大功,咳咳,當然就是把客人招待得非常滿意。
客人並不是奔著殺人來的。否則宴會的死傷率提高到百分之百,無常君也沒法公開招募志願者了。而且大部分客人也沒那麼重口味。他們只是,想找個子,而在找子的過程中,荒yin無度,不顧侍奴的感受而已。換句話說,他們只是想玩,若把玩具玩殘了、玩死了,純屬意外……
對于被玩殘的,無常君負責養老。在弱肉強食的畫城,這是多麼誘人的條件!
對于被玩死的,無常君給撫恤金。這讓一切應聘者覺得,主子是很在乎他們的!
繭兒捐軀之後,撫恤金就歸了二娘夫妻。
至于繭兒的尸身,就跟其他尸身一起,運到各個田園,經過處理,化為水肥,滋養出碧綠生青的各種蔬果。
那麼巧。寶刀見到了繭兒。于是以寶刀的脾氣,她立刻問內情了。問明內情之後,她氣沖斗牛,要找二娘夫妻算帳。
「算什麼帳呢?」旁人听了很詫異。
「準是他們把繭兒騙進去的。好讓他們領錢!」寶刀痛罵出一串白龍寨里的經典寨罵。
在畫城,會罵人的、跟會打架的,都是受人崇敬的。寶刀一介軟妹子,忽然爆出如此幼學淵源的嘴戰力,旁人不得不肅立起敬片刻,然後才勸她︰「別鬧啦!說什麼騙不騙?無常君招人時,都說清楚的。而且進去的人都是有覺悟的,不然撐不過訓練。那小姑娘肯定也是自己願意了。再說,本來也不一定死的嘛!只要不死,她好處大大的。多少人想進去侍宴。還沒資格去呢!別說送個小丫頭進去。爺娘送女兒的、哥哥送弟妹的,多得是!難道都錯了不成?也有很多賺足一輩子的哪!」
說得儼然也有理。是寶刀仍然氣不平。
阿星听到這里,嘴一撇︰「那你自己教訓那個二娘去呀!怕什麼?」
「當時,別人也是這麼建議我的!」寶刀道。
旁人建議她︰「反正無常君現在養著你。你就去揍那個二娘,別人敢把你怎的?」
寶刀沒有接受這個建議。
阿星問︰「為什麼?」
為什麼呢?……總覺得哪里不對。所謂的侍者契約、所謂的你情我願。寶刀看著一地的「尸肥」,總覺得是不對的。但這種不對,光靠打二娘一頓,扳不過來。好像還更不對了。
「哦?」阿星蹙起眉,懷里取出饃饃和水,分給她一些,「先吃了再說。」
「什麼人!」遠遠傳來暴喝聲。
寶刀一驚。差點噎著。
阿星飛速的重新包好食水,以目示意,叫寶刀別出聲。
阿星和寶刀剛才出的動靜並不大,而那個暴喝者離他們比較遠,阿星覺得暴喝者很能沒真正現他們蹤跡,而只是出于某種野獸般的直覺。現某種異樣,于是先喊一聲,戰術上叫作打草驚蛇——
如果草叢很厚,而你想捉蛇,又看不清蛇在哪里。先把草叢沒頭沒腦暴打一頓,蛇躥出來,你看見,自然就以下手捉了。
暴喝的只是一個人,但立刻又有個聲音與他應和︰「怎麼?有什麼人?」
阿星拉著寶刀,往這兩個聲音相反的地方逃遁。
然而第一個聲音還沒回答,已有第三個聲音搶先道︰「有吃的了?我聞到味兒了!」
這聲音自阿星和寶刀想逃的方向!
阿星連忙收住腳步,心頭已想開始罵娘。
又來了第四個聲音,笑罵第三個聲音道︰「這娃兒屬狗的!」
第一個聲音已喝令道︰「省點口水體力,先圍上!」
這四個聲音,自不同的地方、距離也不同。但說完之後,包圍圈已經隱隱形成。
這些聲音都是一邊說、一邊移動,其飄忽的速度,令阿星心驚不已︰絕對是高手!
剩下的符,也節約不得了。隱身符、輕身符,阿星統統給自己和寶刀加持上。
阿星剛剛加持完畢,勁風就來了。
這風來得尖銳而霸道,掃得塵埃飛揚。
「霸王指!」阿星識貨,心驚不已。畫城不愧臥虎藏龍之地!單憑這一指,已經以在安城這樣的地方,謀到至少二品以上的武將官職了。
包圍圈至少四人,其中一人已有這樣的指力,另外三人如何呢?
寶刀緊緊貼著阿星,跟阿星一起四處張望。
他們只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用了霸王指、又用連雲步、又用璞玉掌、又用虛幻拳,把這一帶地方折騰了一遍,寶刀跟阿星全憑符咒相助,才能勉強逃避。
所謂包圍圈中另外三人,一直沒出現。
那個人「打草驚蛇」的打了一番,沒驚出草叢里的蛇來,面色極其苦惱忿怒,抬起頭嗅嗅︰「真有好吃的味道、人肉味道!明明就在這里——」
阿星趕緊拎著寶刀再逃開一點。
那人追上幾步,畢竟模不著他們,煩躁透頂︰「虧大了!這次虧大了!」
阿星猛的明白了︰什麼四個人的包圍圈?其實就是這一個人,用月復語、以及傳音之術,變出另外三個縹緲的聲音,故意讓目標听到之後。以為有了包圍,不敢往那些方向逃,他好來甕中捉鱉的!
想通這個之後,阿星明白了該做什麼。
那就是等風吹起。
畫城別的沒有。就是風砂多。
很快,又是一陣大風。
阿星拽著寶刀猛跑!
那人被風砂所迷,暫時聞不準他們的氣息,眼看著他們以月兌困了。
阿星忽然感覺到一股銳氣。
那銳氣好沒來由,卻有形有質,從阿星的左後方,氣勢洶洶的扎來。
阿星只能拉著寶刀翻身打滾逃避。
四面隨即都有銳氣扎來。
阿星只能運足內力,四面招架,將銳氣硬擋出去。極目而視,也見不到銳氣是誰出來。只見不遠處有影影綽綽一團白影,有如鬼魅。
「那個!」寶刀心驚擔戰示意阿星看。
阿星何必她來提醒!
鬼魅白影太過怖,而會月復語的高手也已經被這場打斗驚動,追了過來!
在這千鈞一之際,鬼魅白影倏忽一動。爆出幾點帶著腥味的血沫。
這帶腥味的血沫飛到阿星和寶刀身上。寶刀身子一沉,往下落。
她的輕身符被破!
月復語高手也猛然眼前一亮︰「好啊!原來你們這里!」
輕身符也已告破。
鬼魅白影縹縹緲緲的晃動,月復語高手則揮動雙手,欺身直擊過來!
他的功夫,在其他地方也都以謀生。但他不想為五斗米而向權貴低聲下氣,就跑到畫城來,想做一番事業。結果事業沒做成,淪在戰局里,又餓又渴,虧了一身好功夫,就為吃點東西而盡情使出來了!
抓住這兩個女女圭女圭!她們準帶著好吃的!再不然,光憑她們這兩身血肉。也以吃喝很久了!
月復語高手歡欣鼓舞,也沒忘記小心行事︰這倆女女圭女圭行蹤詭秘嘛!怎麼剛才都不見人,忽然又鑽出來了?難道地底有秘道?說不定還有機關!得小心,別想打鷹,反被鷹啄瞎了眼。
其實阿星哪里有什麼秘道機關?就那麼幾張符。還被鬼魅白影給破了!這種時候,沒有別的選擇,阿星取出了簡竹給的保命的、最重要的一張符。這張符仍然靈機盎然,沒有被鬼魅白影所破。
但如果用了它,簡竹會受到嚴重損傷。
阿星最終的大目標,太需要簡竹的力量。簡竹受損,她的大目標也要受傷害。
鬼魅白影沒有動。月復語高手的風聲已然逼近。
阿星看了看寶刀濕漉漉的黑眼楮。像看著剛出殼的小雞仔。
阿星不同情弱者。弱者都是些沒用的、光會拖累人的小東西。
寶刀怕死。但如果真的要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她沒有開口求阿星救她,反而把阿星推了一把︰「你先跑吧!」
能逃一個,總比兩個人死在一起的好。
因這一把推,阿星反而攥緊寶刀,並展動了靈符。
靈符一動,坐鎮安南的簡竹,就張開了一雙狹長的眼楮︰
局面,如他所料的展開了嘛!
他肌肉抽動一下,舉手捂在嘴邊,咽回去一口污血。他的身軀也軟下來,癱倒在榻上,慢慢的失卻人形,化回狐。
門外,簡來方忽然叩門︰「東家!東家!」
簡竹心驚︰怎麼會忽的來這一出?他現在不能見人!
其實他的損傷並不是太重。沒有他向阿星警告的那麼重。但有那麼一時半會兒,他是化不回人形、也使不出其他法術了。怎麼辦?
「來方,你暫時別進來。」簡竹盡量穩住聲調,向門外道。
「不行啊!太急了!」簡來方難得沒有听他的命令,「東家,你聲音怎麼怪怪的?」
簡竹還沒能做出其他推諉。簡來方已經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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