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達爾在亞當•克勞斯的工作室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家養小精靈敲響大門告知他們晚餐時間已到,二人才出了工作室來到會客區域。
這時候天色已步入黃昏時分,草場上的晚霞令人迷醉,在天與地、藍與綠的交界處,不一樣的色彩在這里渲染萌發,粉紫、淡藍、玫紅、橙黃、靛青等絢爛繽紛爭相入畫而來,那片高高的窗欞猶如一幅五光十色的斑斕交響曲,隨夕陽落下的軌跡緩緩移動,細細變化,直到暮色四合,星斗滿天,黑夜籠罩大地。
蠟燭很快被點亮,這些燭台靜靜環繞在圓桌四周,凝固般懸浮于半空巋然不動。
二人坐下後,亞當拿起手邊鵝黃色的餐巾,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邁的家養小精靈在為它的主人上餐前酒的時候突雙目圓瞠、僵立在當場,眼楮直直瞪著海姆達爾面前的餐桌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如此詭異的景象使得海姆達爾心里不由得一緊。
亞當踫踫他的手,很是輕描淡寫地說︰「放松。」然後沒事人似的把一杯特別調淡的餐前酒放到他跟前。
海姆達爾看了他一眼,拿起剔透的玻晶高腳杯迎著光線轉動一圈,上面折射出的光華幾乎能耀瞎人眼。真是奢侈!評價完畢,他嘗一口彌漫著淡淡果香的酒水。
與此同時,那個突然發傻的家養小精靈猝然擺月兌僵直,以與年齡不符的速度飛奔到海姆達爾面前,一把扯掉他捏在手里的餐巾,此舉驚得他差點把杯子直接倒扣在它臉上,該小精靈對此完全置之不理,飛快地擺弄了一遍桌上餐具的位置,它把盤子下方的錦緞墊子換成其他顏色的桌布,重新設置了燭台的方位,以便讓光影突出橢圓形盤子上的鳶尾瓖邊。做完這一切它還不滿足,又拉出餐邊櫃的抽屜,在里面放上鮮花,造成花園里花枝流瀉低垂的效果。緊跟著,圓桌中央猛然冒出一只碩大的銀盤,里面盛放著高山杜鵑,白得像雪球糖,還有高高的一大蓬嬌女敕的鈴蘭,鸚鵡郁金香,艷麗的石南,白色的玫瑰……鮮花越來越多,幾乎淹沒了整個會客區。
海姆達爾握著杯子錯眼看向亞當,希望後者能給點針對性的暗示。
仿佛覺得差不多了,亞當方用手支著下巴,從容不迫地說︰「希娜,花已經夠多了,多得都沒地方放酒杯了。」
正陷入某種癲狂的家養小精靈突然渾身一抖,所有的行動戛然而止,它耷眉拉眼地看來……
令海姆達爾有點吃驚的是亞當並沒有因為它莫名其妙的瘋狂舉動而生氣,目光中反而帶著一絲傷感與同情,他對小精靈溫和微笑,「看清楚了,我不是爺爺,斯圖魯松也不是女乃女乃。」
希娜猛地醒過神來,訥訥地喊了聲「亞當少爺」,然後十分羞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亞當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似乎對家養小精靈的出格舉止毫不介懷,甚至還有心情調笑︰「等哪天我真的向斯圖魯松先生求婚,你再費心安排也不遲,今天就這樣吧。」
「還有仙露商店的寶石戒指。」仿佛受到某種刺激般,家養小精靈猛地抬起臉高聲強調︰「一定要仙露商店的!」
亞當神色自若地錯開話題︰「讓廚房做點碎果仁小甜餅。」
「希娜這就去……」嘴里這麼說著,轉過身來卻眯起有些昏花的老眼朝著海姆達爾定定看去,少頃,不正常的熱切再度取代眼底的渙散,它咧開嘴興高采烈地說︰「夫人,今天的鳶尾開得漂亮極了,而且是您最喜歡的青銅皇後,希娜這就去給您摘。」興沖沖地消失了。
金色的酒里映出燭火,空氣中縈繞著鮮花的芬芳。
亞當揮了下手,桌子中央的銀盤和那一大叢累累花枝被快速挪離。
「抱歉,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因為它此前一直都表現得很正常,我還以為它已經好了。」
海姆達爾吐口氣,終于有地方把杯子擱下了。
「希娜,就是剛才的那個家養小精靈,它在我們家工作了很多年,對我的祖父母有十分深厚的感情,即使事情過去了三年多,它仍然不願意接受二老已經不在人世的現實,再加上年邁,神智有時候不太清楚。」亞當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懇求︰「如果它以後做了什麼出格的事而冒犯到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它絕對不會傷害你,如果有必要我會把它遣送回國。」
「沒關系,就是一開始有點驚訝。」不知為何,海姆達爾的心底因此升起一股淡淡的憂傷。
亞當沒有撤走所有的鮮花,除了餐桌上的那叢消失以外,餐邊櫃上的花朵依然留在原位靜靜綻蕊怒放。本該是一處浪漫的用餐場所,整頓飯卻吃得尤為沉悶,除了餐具的擱置、踫撞發出的聲音,根本听不見其他。
亞當和海姆達爾不約而同地選擇默默吃著盤里的東西,不交談一句話。
用餐完畢以後,亞當詢問來上餐後點心的家養小精靈某赫奇帕奇的去向,小精靈畢恭畢敬地告訴他夏比正在其房間里奮筆疾書、遨游學海。
關照了一番家養小精靈多注意夏比的三餐和休眠,然後,他直接推掉眼面前的點心盤子,開口建議道︰「出去走走怎麼樣?」
海姆達爾模了模胃,很快答應了。
***
出了帳篷海姆達爾才知道內外差別到底有多大,夜幕降臨以後,整個比賽場地如同活了過來,白天不見蹤影的選手們一個個像變戲法似的冒出頭。大草原上燈火通明有如白晝,燦若星辰的玻璃燈懸掛在夜幕低垂的天空下,那是大賽組委會為本屆比賽事先設置好的「路燈」。一只只憨態可掬活靈活現的小耗子在路燈間蹦來躥去,每一只的行動軌跡不盡相同,隨性釋放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煙花,在深色的幕布之上頑皮地踩踏出五光十色斑斕縱橫。
亞當人高步子跨的大,海姆達爾很快被甩在身後。再加上周圍的一切都那麼的新奇有趣,忍不住駐足觀望,等海姆達爾發現之時,他已經完全找不到亞當的蹤跡了。
海姆達爾干脆袍子一撩席地而坐,十分被動的等人家找上門。這種方法雖然蠢了點見效慢了點,卻很安全,而且不用費力。他的舉動惹來不少過路人的側目,海姆達爾這才意識到自己妨礙交通了。想了一想,他掏出魔杖朝天丟出一個魔法,「咻」的一聲,一顆綠色的信號彈在空中炸開,亮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空中出現了德姆斯特朗專科學校的盾形校徽圖案。校徽在天空中停留了大約十秒鐘的時間,之後便化為煙塵飄然淡去。
令人奇怪的是,整個比賽場地卻在那一瞬間炸開了鍋。轟隆轟隆的吵嚷聲此起彼伏,人群好像全都沸騰了。許許多多的目光朝海姆達爾包抄過來,讓他差點溺斃在眼波的海洋中。
幾乎在同一時刻,亞當•克勞斯擠過人牆來到他面前,他拍拍海姆達爾的肩膀,豎起大拇指朗笑道,「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海姆達爾覺得這人的動作和語氣有點莫名其妙,順手把魔杖塞回袍子里後,他無奈地說︰「你走的那麼快,我跟不上。」
亞當瞪眼看了他一會兒,遲疑道,「你剛剛施的魔法是為了讓我看見?」
「當然!」海姆達爾橫眉豎目地說︰「你是不是故意欺負我個子小?」
亞當突然意味不明地彎起嘴角︰「為什麼施那個帶校徽的?」
海姆達爾理所當然地回答︰「整個德姆斯特朗就來了我一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作為,我怕釋放普通的信號彈會跟那些煙花攪在一起看不清楚。」
這時候,幾個身穿靛青色巫師長袍的陌生少年擠到他們跟前,紛紛和亞當打了招呼,看樣子是相互認識的。讓海姆達爾感到慶幸的是這些少年在用自己听得懂的語言和亞當交談。
經過幾番寒暄之後,其中一個少年突然錯眼看向海姆達爾,嘴里問道︰「他是你團隊里的成員?」
「對。」亞當也不含糊。
那少年又道,「剛才的宣言是他的杰作?」
亞當神情泰然地說︰「你們沒看見他身上的校服嗎?」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海姆達爾看不懂的神采。
「祝你好運。」留下這句祝福語後,少年們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海姆達爾奇怪極了︰「他們干麼要祝福我?」
亞當揚了揚眉毛,故意操持著平淡的口吻說︰「因為你剛才對全體參賽者發表了自己的奪冠宣言。」
海姆達爾腦子一懵,仰頭看了天空很久才重新找回聲音︰「剛剛……那個是……」
亞當面色如常地回望他︰「其實也不算什麼,就當給自己一個鼓勵,反正參賽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拿第一。你可是本屆大賽的宣言第一人啊。」
難怪四周圍的目光那麼的滾燙炙熱,敢情他丟人丟到國際大賽上來了。就在海姆達爾埋汰責備于自己的「無知」之時,一個紅藍交錯的光球拖著長長的尾巴直沖九霄,「撲」的一聲,光球在天空炸開,密密麻麻的紅藍光斑組成了一個繁星托舉皇冠的圖案,顆顆星子在空中環繞舞動,最後匯集融合在皇冠中央的巨大寶石之中,之後,整頂皇冠漸漸透明,逐漸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海姆達爾拿眼瞪他,後者面不改色地收回魔杖,並在四周愈加躁動的氣氛中一把扯住海姆達爾的胳膊,抬頭挺胸地走回自己的帳篷。
回到帳篷里以後,亞當拽著海姆達爾直沖二樓,從房間里楸出正埋頭苦的夏比。
赫奇帕奇因此抱怨連連,死死抱住書本拖拖拉拉不肯就範,最後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推出帳篷,趔趔趄趄地剛一站穩,便被外面失控般的哄鬧場面嚇了一跳。
「咻」「咻」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五花八門的徽章標志在夜空中你方唱罷我登場。比耗子們的煙花表演精彩多了。
亞當一見這情景便毫不客氣地指出︰「都是因為你磨磨蹭蹭的,風頭都被別人搶去了,怎麼看赫奇帕奇都比這些貨色要強!」
夏比委屈得不行,這能怪我嗎?你也不早點知會一聲……
這時候,又一個信號彈被射上天空,半壁夜幕頓時被一層淡淡的銀藍所籠罩。
「薩納薩姆爾?」亞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破爛學校居然還想拿冠軍?!」等他一通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月復誹挑剔完畢,夜空也慢慢恢復常態,猝然掀起的軒然大波也逐漸平寂下去。
一直默不作聲的海姆達爾拉長一張苦瓜臉,陰陽怪氣地說︰「我是不是可以回房間休息了?」
亞當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抱歉並松開他的手臂。
動了動幾乎失去知覺的胳膊,海姆達爾蔫了吧唧地說了聲「晚安」,慢慢走回房間。今天他感覺過得格外勞累。
亞當也不再多做停留,拍拍夏比的肩膀,轉回帳篷里。
夏比立在帳篷入口,抬頭看著老天半晌,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做轉頭進了帳篷。
tb
明天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