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晚了,懺悔,明天盡量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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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八點左右,海姆達爾回到南塔,與他同歸的還有豆莢和女乃糖。海姆達爾沒有讓女乃糖獨自待著,它過去飽受寂寞的煎熬,身為它現在的以及將來永遠的朋友,海姆達爾努力兌現之前的承諾︰無論身在何處,女乃糖必將隨行。
剛開學那幾天,海姆達爾很擔心其他的一年級同學為此受到驚嚇,故而總是小心翼翼的單獨來往,避開人流高峰,早出晚歸。除了同寢室的萊昂,他沒有告訴第二個人。直到被不請自來、蹭吃蹭喝的卡羅•瓊斯撞破,這個秘密才流傳了出去。當然,眾一年級們沒有繼續往外說,而且他們心里很清楚,如果學校沒有同意,這只「類」客邁拉獸根本進不來。
多數小孩都喜歡動物。傳說中猙獰凶殘的客邁拉獸竟然會是這般模樣,孩子們好奇之余免不了頻頻上門一探究竟,而女乃糖與眾不同的喜好和聰明活潑的個性瞬間贏得了一年級們的好感。這一來一往的,類客邁拉獸女乃糖成了一年級之間爭相搶奪的寶貝,幾乎每個孩子都想讓女乃糖上自己寢室去玩,也因為這樣,17房間的客流量呈翻倍增長。
而且這些一年級的嘴巴刁得很,學校食堂的東西根本無法打發他們。以至于後來,家養小精靈絨布擔憂的表示,茶水點心等吃食的消耗量過大,見底的速度遠遠大于購進的速度。
萊昂當即宣布,要來17,可以,但是有一條,茶水自備。布魯萊格少爺的威懾力遠近馳名,成功遏制住眾一年級的無恥行徑,一個個又重新懂得了做客之道。只有一人除外,為了吃可以不顧一切的——卡羅•瓊斯。他義無反顧的喝下了萊昂用來威脅眾人的「致命毒藥」,因為布魯萊格少爺曾經說過,想要在17繼續吃喝下去就必須吞下一整瓶布魯萊格‘綠毒’作為代價。
卡羅•瓊斯做到了,整整一瓶。17的兩位少爺沒轍了,可以說甘拜下風。在卡羅的食欲面前,任何阻礙都不再是阻礙。當然,他喝的‘綠毒’只是最普通的月復瀉藥水,多跑兩次廁所就沒事了。
這天晚上,海姆達爾提著籠子回到房間,一進門就看見了卡羅•瓊斯,神奇的是他今天居然沒在吃東西。里安•托馬斯也在,穿著睡衣倒在沙發上,兩手舉著精裝版的《長袍與懷表》,看得投入且陶醉。
「有時候我都懷疑。」海姆達爾放下籠子,放出女乃糖。「這里到底是17還是15,怎麼你們倆比我和萊昂還要像自得其樂。」
萊昂嘲諷的撇撇嘴,對室友的話表示贊同。他從信件中抬起眼,深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也許我應該把真正的‘綠毒’拿出來。」全然不顧兩位客人的驚駭表情,他一本正經的對海姆達爾說。
托馬斯的反應比較激烈,驟然正襟危坐,然後匆忙上前對海姆達爾噓寒問暖,又是幫他月兌外衣、又是幫忙端茶送水的,儼然一副諂媚狗腿樣。
「你們到底是來干什麼的?」海姆達爾看向卡羅,後者把一份雜志丟到他的寫字台上。
黑貓跳下海姆達爾的肩膀,跑去看那份雜志。卡羅見狀頻頻咋呼這貓鬼精鬼精的。
海姆達爾好奇之余走過去瞄了眼雜志封面。「《女巫周刊》?」他吃驚的專向卡羅。「你什麼時候有這個嗜好了?」這份雜志在英國被視為不入流的下作刊物,只有缺乏道德感的人和流浪巫師才會購買。前者喜歡它,因為它嘩眾取寵的下流內容。後者完全因為這份雜志的不道德報道可以幫助他們知曉很多事情,比如走私越境、黑市交易或者違法賭博。
「不要有成見。」卡羅•瓊斯不自然的癟癟嘴。「這份雜志偶爾也會刊登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海姆達爾勾起嘴角︰「我還以為這份刊物每期都很有意思。」
卡羅當做沒听見,再三建議他去看看,一定會有所收獲的。
海姆達爾翻開顏色古怪的封面,目錄頁最上方盤踞著一條斗大標題︰《預言家日報》王牌記者麗塔•斯基特陷入從業以來最大危機!
海姆達爾吃了一驚,他很快根據目錄上提供的頁數翻到那一頁上。
內容很簡單,沒有長篇大論的議論,只有寥寥數語刊登了這個消息。這是《女巫周刊》的習慣,只披露聳動性質的新聞標題,不妄加論述。
三天以前,麗塔•斯基特女士被正式控告污蔑、誹謗他人,控告她的不止一人,而是一群年老體弱、功績卓越的巫師。這些巫師從前都上過該女士的「獨家報道」,被揭發了不少年幼無知時犯下的「錯誤」,造成許多享有清譽的巫師晚節不保,臨老還要被社會大眾質疑,晚年生活過得苦不堪言。
揚-埃瑞克•費拉托夫先生接受了委托,代表眾年邁巫師控告斯基特女士。
卡羅•瓊斯一直在觀察海姆達爾的表情,整間學校都清楚這個麗塔•斯基特有多麼的可惡,所以當他無意中看見這個報道時便想著要立刻告訴里格。「知道這個費拉托夫嗎?」他問。
海姆達爾搖頭。黑貓豆莢興致不減,整個身體都趴在了雜志上,不斷要求海姆達爾替它翻頁。
「他是大名鼎鼎的瑞典巫師,許多上流社會的權貴都是他的客戶。」卡羅•瓊斯暢所欲言之余,開始要求補充糖分。茶水被很快端了上來,他一手一個小面包的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我舅媽和我舅舅離婚時就找他代為打理的,很可怕,舅舅為此整整一個月都合不上眼,只要一閑下來就拿腦門去撞牆。」
海姆達爾咋舌。
托馬斯重新坐回沙發里,一邊逗弄女乃糖一邊插嘴道︰「費拉托夫是高尚道德的典範,他根本不管法律完全站在男人這一邊,自行創造出了一套能夠幫助女人打贏離婚訴訟的法子。他表示女性應該享有權利,有些國家至今仍在實行的‘親生子女不能被母親稱為是自己孩子’的法律條文亦被他公開斥責、怒罵過無數次。」
「沒有他打不贏的官司。只要有女人找他打離婚官司,百分之一百成功。」卡羅含含糊糊地說。「如果男方不答應女方提出的要求——不管那些要求是否合理,費拉托夫先生會用源源不斷的登門拜訪、律師信以及繁瑣漫長的訴訟來對付那名可憐的丈夫,直到男方因身心疲憊不堪重負,被訴訟費用拖垮財務、負債累累,或者尖叫著被送進精神看護中心。」
海姆達爾听得眼楮都直了,半晌後才找回聲音。「既然他一直是替女性服務的,怎麼突然之間接手其他訴訟了?」
「你不懂了吧?」卡羅•瓊斯意有所指的告訴他。「這對他廉潔、剛正、不屈不撓的騎士形象有百利而無一害,看著吧,正因為他不求回報的幫助老年人,今年找他打官司的女性數量肯定有增無減。」
托馬斯回頭揚了揚眉毛,「正因為他懂得如何幫助女性在法律中鑽空子,反過來說,也就更加明白如何讓她在訴訟中吃癟。」說完以後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總之,這位斯基特女士要倒大霉了。」
海姆達爾低下頭,仍有些茫然的看著《女巫周刊》上的報道。
卡羅•瓊斯忽然想起什麼,和托馬斯聊道︰「費拉托夫去年年底訂婚了吧?」
「我也听說了,」托馬斯一個勁的和女乃糖玩耍,不怎麼在意的說。「好像是和芬蘭魔法部長的妹妹,具體怎麼回事我不太清楚。」
海姆達爾從這段對話中听懂了什麼,應該說他找到了什麼。「看來應該給爸爸寫一封信,問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他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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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海姆達爾寫完了要寄給父親的信件以及請求擴增研究室的申請報告。給父親的信完全一氣呵成,不需要留心遣詞造句,真摯直白才是關鍵。申請報告倒是費了一番工夫。他從來沒寫過申請,除了糖耗子大獎賽,但是那份申請是以表格形式呈現的,不需要花腦筋多想。眼下需要寫的申請報告截然不同,必須從空白開始。
萊昂•布魯萊格給不出意見,他也沒寫過這玩意兒。當初加入魔藥研究室是因為室長的直接任命,申請報告他只簽了個名就通過了。
里安•托馬斯和卡羅•瓊斯一樣給不出好建議。卡羅•瓊斯至今仍在舉棋不定,所以沒有加入任何一間研究室。托馬斯這個飛行課萬年車尾王居然加入了飛天掃帚研究室,當初被該研究室室長選定之後不僅其他學生,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當問到他申請報告寫了什麼,他完全忘到腦後頭、一問三不知了。
沒有他人的幫忙,海姆達爾一個人完成了他的申請報告,他的報告有一個關鍵字︰誠實。他把他為什麼想要申請擴增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寫了出來,沒有多麼華麗的辭藻、也沒有高談闊論、更沒有低聲下氣。他覺得該怎麼就怎麼。
第二天天一亮,寄出信件的同時,他在食堂門口的校內郵箱前遞交了他的申請函。
當天中午的午餐餐桌上,海姆達爾收到了來自學生會的回復。
回復的內容很簡單,告訴他學生會已經知道這個情況了,因為他的要求史無前例,所以學生會會決定派遣一名干事協同他一起處理以後的事宜。
鄧肯拿起那張回復信函,一眼便瞧見上面的名字。「他們派了讓•塔內斯塔姆協助你?」他瞪眼大聲道。
「有什麼不對嗎?」海姆達爾不解道。
「應該怎麼說呢……」鄧肯模模脖子,放下信函。「他和我們同年級,從二年級開始擔任級長,四年級時加入學生會,然後一路高升、暢通無阻,現在已經坐到學生會副主席的位置了。」
「而且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主席。」貝爾尼克強調。
「這麼說他很能干?!」海姆達爾覺得他們的表情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他在學生中的風評一向不好。」威克多說。「被認為是一個冷酷無情、過分嚴厲且斤斤計較的人,學生會倒是對他很信賴。他們這次派他來處理你的事情,說不準到底是好還是壞。」
「沒關系。」海姆達爾很阿q的聳聳肩,表示不在意。「這次通不過還有下次,我會持續不斷的寫申請。我昨天仔細研究了校規,上面沒有說不能用信件持續‘轟炸’學生會。」他信心十足的揚了揚下巴。「持之以恆必勝!」
雖說如此,在下午的課程全部結束以後,他還是為即將到來的會面感到了些許緊張。
在進入實驗研究室大門前,海姆達爾掏出懷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16點過兩分鐘。信上交代16點整在實驗研究室踫面,他遲到了,不知道對方來了沒有。
海姆達爾打開大門,抬眼便看見有一人站在那里。此人表情冷漠,直視前方,無法避免的目光相觸讓海姆達爾看清了對方的樣子。慢慢的,這人垂下眼看向他,他蔚藍色的眼眸跟大門上的金屬把手一樣寒冷,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仿佛是石頭雕成的,上面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看起來很高,據海姆達爾目測,大約和校隊隊長奧古斯特一般高大。五官算不上英俊,冷硬的線條令人望而生畏。
「您遲到了,海姆達爾•斯圖魯松先生。」學生會副主席讓•塔內斯塔姆目光凌厲的說。「我們約的時間是16點整。」他拿出懷表,低頭看了一眼。「希望不會有下一次。」
海姆達爾咽了咽嗓子。「對不起,先生。」他立馬承認錯誤。「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遲到原本就是自己不對,他現在有求于人,還是姿態低一些,乖順一些比較好。為了女乃糖,一定要早日拿下申請。
讓•塔內斯塔姆沒有針對他的話發表任何評論,就像威克多透露的那樣,他是一個嚴厲的人。至于斤斤計較,海姆達爾心想,來日方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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