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正在吞噬這個城市的邊緣，汽車的尾氣在污濁的空氣里最後一絲哽咽。海平面上，一波一波的海浪，像猩紅的花朵在浮蕩。
過厭了永遠追逐的距離，受夠了落水狗般的屈辱折服，哪怕正值青春最妖嬈，在唾棄中還是不堪一擊。
肖沐仰起沒有血色的小臉，眨眨眼楮，事到如今，想要嚎啕幾聲營造悲涼氣氛都做不到了。看那離散的那朵雲，是否因為痛，所以才叫青春？是否只有經歷一切的不公和折磨，青春才會無懈可擊？雙眼干澀，這才又看回海平面。
只有在海中，她才會被擁抱吧？
肖沐慢慢地走過去。任海水將自己簇擁，有嘩啦一聲地跑遠了，如同這十六年來的日子，腦海里姨母咬牙切齒的猙獰面孔、姨夫醉酒時的丑陋模樣不厭其煩地疊加，讓她倍感寒冷。
海水已經沒過了胸口，涼沁沁的觸感直冰寒到脊骨，肖沐卻感覺這樣才會舒服一些。那些浪花在攬著她，身體像稻草一樣。
再見了……哪怕如來也不曾記得這個世界有她來過。
肖沐正要再向前走一步。如海風吹過有點暖陽微醺的味道，帶著些撩人沉醉的低沉。他說︰「誒，你知道‘世間安得雙全法’的下一句是什麼嗎？」
肖沐回過頭，突然澎拜的風從海的邊際席卷而來，發絲拍打著臉頰，有些不可思議的紅。黑色的發，黑色的眸，周身卻是一圈耀眼的白光。
或許她開始相信，那一日驀然回首，那一月翻遍經筒，那一年的匍匐長磕，才會有了這一世的期許。
「不負如來不負卿。」肖沐微張了嘴，喃喃地回答道。
「嗯。」他微一沉吟，像午後的大提琴的弦音悠揚。
相視無言。
肖沐的臉越來越紅，看著他的雙眼，似乎沉溺在一曲魂牽夢繞的鋼琴曲，久久不能自拔，像被他窺走了自己窘迫的內心，連帶著呼吸也變得急促。
「可以寫給我看一下麼？」
肖沐一陣驚愣。對于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人對自己的請求，總是想不到借口忍心拒絕。
肖沐向岸上走回去，渾身濕透，薄薄的衣料緊貼在身上的樣子有些狼狽。沙地上留下她有些笨拙的腳步。
肖沐走到他跟前，輕輕地捧起他的右手。他的手指縴長而潔白，掌心的溫度溫暖可靠。相較之下，肖沐的手又小又干癟。她有些顫抖地寫道，又有些鄭重其事，心竟隨之平靜下來，倒不知道是為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所惑，還是那過分灼熱的夕陽。
不負如來不負卿。
肖沐寫完後，從心底里長舒了一口氣。抿了抿唇，抬起頭來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挨近了才發現，他的眉眼乍看溫恬，實則卻是清冷，擰著淡淡的疏離，似乎與生俱來。
他說︰「沒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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