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漸蹙,峰前昏黑一片。
眾人屏氣凝神,這南荒山脈可不像南離遠山。南離遠山雖說凶險,但在十數年前,望北峰山下尚未發生南離火狐侵襲事件,尚有有民間獵人組隊入山獵取一些小獸。
這南荒群山,則就算那獵隊有通天之能,也不敢擅自踏入半步。
獵西陵暗用‘氣機’之術,調動全身元力凝成一線,面色一喜,接著又變得滿是失落。
先前的一喜,是因為他驟然發現,自己久不動用的‘氣機’神通,此時居然能看出百丈之遙。其後變得黯然,便是即使看出百丈遠,依舊無法看清那絕壁上的情形。
無奈之下,他只得轉頭朝錢尺與鄭晟兩人看去。
不料二人幾乎同時朝他看來,臉上均是無奈神色。看來此間距離太過遙遠,即使兩人以獵西陵所說的‘氣機’之術探測,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看來今夜是不能合眼了,不過就整夜看著這黑不隆冬的夜色也不錯。」元問話語依舊開朗,這一連串的驚險,已經讓他心思逐日平定下來,日漸變得波瀾不驚。
獵壯靠近弟弟一些,兄弟倆呼吸相聞。過不久便小聲交談起來,料來便是在詢問那日獵西陵昏迷後,身體內的凶險情狀。
衛清弦與雲紫衣兩女被周婉與趙欣護在身後,隱隱約約能看到獵氏兄弟背影。兩個少女時不時朝兄弟倆看來,相互間卻又不交談,猶如打啞謎一般。
雲紫衣模了模包裹里的鳥蛋,又將那一半顏色瑰麗的蟲蛻握在手里,內心變得溫暖起來。過不久便抬起頭去看著天光,神情呆滯,不知想到什麼。
周婉則痴痴看著絕壁盡頭處的幾點星光,神色時不時流露一抹迷蒙。
元問則早與韓離沈俞兩人擁擠在一處,一向憊懶的少年,清醒過一個多時辰,見身周均無無異狀,復又呼呼睡去了。
王蕭與陳沖兩人則跟隨在鄭晟與錢尺身邊,兀自警惕凝神。
山間‘咕咕’的聲音漸漸遠去,看來那小獸並沒太過注意山前之人。眾人舒了一口氣,眼見天邊雲霧稍微變動,看來再過不久,天光便要放亮了。
對于這般偶遇,眾人也不放在心上,商議一陣便繼續趕路。
晨悟大宗後山,覺冢。
一襲黃衣的青年,已經閉目在後山覺冢里靜坐了三日。在前兩日里,仍有個別的宗門長老會來到此地暗自窺伺一番。心道︰‘這般能忍的青年,究竟是一個什麼模樣的人呢?’
但凡宗門之人進入覺冢,在選定方器之後斷不可停止感應,直到獲得方器。而一旦失敗,便會觸發方器自身的殺伐之力,要是沒有人幫忙抵抗,最終下場只會落得被方器反噬。
輕則全身元力被方器破去,重則立時身死!
這青年來到宗門後山覺冢數日,要說沒有感應覺冢中的方器,別人定然不信。而他能支持這麼久不被反噬,依舊與這方器相持,只能說明此子心智當真堅韌無比。
可觀看了兩日,只見覺冢中的青年沒有半點動作,一直木然的保持原狀。看來這人此次,多半是陷入方器的反噬中,時間越長,便越難抵擋。以此看來,那土冢中方器顯形之時,便是這青年命喪之日。
雖說這樣持久的爭奪也有成功的先例,眾外門弟子可能少有耳聞。但內門弟子,只要待在宗門的時間超過三五年,大都能知曉晨罡聖者獲得方器‘寸芒’時情形。
當時的晨罡,為了獲得寸芒,亦在覺冢里待了足足兩日兩夜。就在他全身元力快要耗盡之時,那柄靈動異常的方器驟然自覺冢內彈出,形成覺刃印在他左臂上。
其後的百年,他的進展可謂神速。百數年的時間便自沖破覺境踏入大五行第二階中期。在宗門弟子中,絕對是佼佼者。
他生性放達不羈,宗門擔心他無法沉心領悟,便暫且將他安排入戰武堂,暫代大長老之職。盡管戰武堂如今式微,在宗門六部中居于末流,卻不妨礙他是天才的事實。
話說像宗門晨罰,晨南,晨元之類的長老,大都比晨罡先踏入大五行境界,卻對一個後生平等看待,多半便是來自其自身實力。
在修者的世界里,乾坤之內,唯以力雄。
至于晨罰聖者所說與之比劃多次,晨罡聖者數回失利,卻是因他進展神速,對于元力運用尚不精致的緣故。
到第三日,宗門長老幾乎再沒人前來,即使來看熱鬧的人也失去興趣。
那先前與他一起進入後山覺冢的少年,出山後當即被天元閣晨元收入部下,也不知晨元長老是與晨罡聖者賭氣,還是基于其它原因。
虛無中,一把淡淡的金色的小劍漂浮在草木中,只要不是大五行境界二階以上強者,當真無人能察覺到。
看了半晌,又等待了約莫兩個時辰,小劍虛影一閃,朝宗門聖殿處馳去。一人現身出來,站在宗門聖殿廣場上,卻不是晨罡聖者又是誰。
一把將小劍在他掌間寰轉一番,便被他收入覺印內,隨後他眼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繼之不再停留,抬步朝宗門聖殿大門緩步走去。
待得進門,卻見幾個長老大都在座,當即哈哈一笑,開口道︰「後山那個小子果然不錯,居然挨了這麼久。」
角落里的晨桑嘴角輕動,流露出一絲嘲弄的神情,卻也不答話。
「師弟是在說那個資質平平的青年嗎?」藏功閣的晨武長老听得他感興趣,不由眉頭一皺。畢竟心性耿直,便月兌口與他攀談起來。
「喔,難不成師兄也中意那小子?」晨罡臉上一直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讓眾人琢磨不透。
「我看就算了吧,我藏功閣內門弟子杰出者眾多,倒也不缺他這麼一個。」晨武心直口快,將自己的心思盤托出來︰「再說這小子強撐的時間越長,反噬便會越大。這天地間大五行元力盈虧之道,師弟不可能不知。」
晨武說著,面上掠過一絲可惜,很快便恢復平靜。
「嘿嘿,我說晨罡老弟,倒是我最近收了一個靈動非凡的弟子,改日也帶他來見過你這師叔。」晨元聖者模了模頭上的烏發,玩味笑道。
「師兄收得好弟子,我這師弟自然是要祝賀的。只是不知你那天才弟子年齡幾何,姓甚名誰?」此時並非那日情況緊急,晨罡聖者自然不能再爭鋒相對,便也耐著性子與他客套。
「為兄的這個弟子啊,晨罡師弟你一定知道,名汶衛,單姓白。」
晨罡聖者听言,面色微變,他雖然不擅長識記宗門眾多弟子名諱,卻也能記住一二。如果他沒記錯,這白汶衛,應該就是那日恃勇斗狠,被自己出言呵斥的宮裝少年。
「喔,我還當真沒听過這麼個人。再說你知道我這人,天生賤命,對于什麼皇親國戚之類俗不可耐的人,可是連一眼都不會多看。」他面上雖然笑著,神情卻沒半點笑意。
這白汶衛自從看到的第一眼,便讓他無端生厭。
「哈哈,我听說那日小徒尚未晉升內門弟子,便將你視為寶貝的徒弟吃了大虧。師弟你心里難受,為兄亦能諒解。」晨元好不容易扳回一陣,自然不願放過這個逞口舌之能的機會。
「哼!」晨罡聖者終究不耐口舌,哼聲以對,內心卻是一陣暗喜。
晨元一心以為是自己的話語刺激了晨罡,不由得哈哈長笑起來。
晨罡不再理會,轉頭朝晨南抱拳道︰「晨南師兄,關于那小子,你怎麼看?」
「這樣的話,師弟不必再問。在我看來,那外門弟子即使有我等相助,日後也得落下半身殘疾,修行元力怕是不能了。他與方器對峙的時間太長,看來這次能保住性命已算萬幸。」
「這麼說來,眾位師兄是對那小子沒興趣了?也好,我戰武堂人丁凋落,就收他一個弟子充充門面也好。」
晨罡聖者話方落下,聖殿里的眾人都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神情怪異,心道︰‘不知這晨罡老兒在搞什麼鬼,難不成他戰武堂當真衰落,需要這等廢材來充頂門面了嗎?’
卻都心照不宣的各自點了點頭,晨元嘿嘿一笑︰「晨罡師弟既然喜歡,那便收入門下。這弟子可是個寶,沒準是你‘晨罡老二’也說不定。」
如此指桑罵槐,晨罡雖然心知他罵自己‘老兒’,也不計較。哈哈笑著走出聖殿,朝宗門後山覺冢處揚長而去。
暮色西陲,眼見一日就要過去。
吳石一直咬牙堅持,心道只要心神稍微松動,先前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加上先前已經進入覺冢兩次,要是此次依舊不成功,估計此生晉升內門弟子便會無望。
正是這點倔強,讓他咬牙堅持,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成功!’
便在此時,他胸間那種極度異樣的感覺再次出現,腦海里猶如傳過一聲禪唱,逐漸由低沉變得響亮,愈發震動心神。
哆!彌!!
便在這三聲晦澀難懂的言語之下,他胸中一口淤血登時噴薄而出,將身前胸襟打濕。
血色醬紫,卻是摻和了少許心血。
這場與方器的對峙,他堅持了太久,幾乎一晃神就能崩潰!
嗡!便在此時,一聲轟鳴自他心內響起,一根丈許長的降魔杵,頓時出現在他手上。而左臂處,一道藍色光芒驟亮,化為一根高入百丈的巨大漆黑魔杵。
繼之,腦海中尖銳的禪唱散去,只剩下那根入手厚沉的玄黑鐵杵。
大音希聲,大相希形!
便在此時,咬牙堅持了三晝兩夜的青年,登時疲軟倒地。
晨罡聖者含笑走出,將青年扶起,伸手在他鼻尖一探,臉上滿是喜色。御起寸芒,朝戰武群峰飛去。
獵西陵一行人過得一日,早已走到萬仞絕峰之前,沿著扇形盆地行走。
第四日,已經走離那道萬仞山脈,走到山脈與低矮群山的連接處,站在低矮山脊上看去,只見絕峰高聳如雲,其頂部布滿皚皚白雪。而其四周,卻又布滿猶如離火石一般的環形山石,經風吹動,發出嗚嗚聲響,猶如神嘯鬼哭。
青丘!
此處便是《山海志》里所描述的青丘山脈,只是數日前身在山中,倒無法窺其全貌。此番得到證實,于是獵西陵在第一時間便將它辨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