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鳥嘶聲,巨瀑翻滾。
山間隆隆的響聲,將四周山色凸顯得更加綺麗,此處四周石崖林立,山石盡墨,除了山間探出藤蔓上有著幾許女敕芽的山藤,幾乎便讓人錯意以為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遠古神魔方域。
「師兄,我看我們趕了幾日,倒不如在此地歇息一番。」白衣男子面帶微笑,朝身旁的刀疤男子開口道。
刀疤男子將大刀抱在懷里,看也不看他,獨自走到一旁凸起的山石上盤膝下來。
宮裝青年目不轉楮的盯著對面的山崖,但見流水傾瀉,一落千丈。在對面的山上,卻已經冒出幾點新綠,山間探出的藤條,更是開了幾朵不知名的小花。
‘難不成山那邊的地氣比這邊要濕熱一些?’白展暗自留心,這一路上他仍舊沉默,晨悟眾人‘已死’,雖說並未與獵國之人斗個你死我活,卻也了結了他心心念念想著要達成的夙怨。
如今,他心思愈發活絡,他能感受到,這獵國來人自始至終都沒將自己當做真正的盟友。他猶如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因為在他身上,沒有值得獵國之人覬覦不已卻無法得手的東西,甚至他連生命都可能隨時弄丟。
這樣的情形,對白展來說最為不利,存在他心間的那抹危機感也越來越濃。
正是這絲危機感,讓他保留著一路的清醒。
而今的他已經不是最初那個用一個宗門長老職位就能籠絡的淺陋之人,看獵國來人的行事,他們分明存在了攪亂南離,甚至南荒、山海大陸之志,與這樣的野心家在一起,需要擁有足夠的籌碼,方能全身而退。
思前想後,白展卻突然發覺,如今晨悟與天音一行的麻煩已經祛除,恐怕此時的自己再一無是處。只是白衣青年為何還一路強烈邀集自己前來,不知是真心,還是早已存了歹念?
一念疾轉,白展眼芒一寒,隨即轉身走到刀疤男子身側的岩石上盤膝坐下。
獵三見他動作,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並未出聲。
看在白展眼中,卻似被對方看透心思一般,猶如生吞活剝了一只山鼠般難受。
如今之際,這南荒群山他並不熟悉,唯一熟悉的,便只剩側沉默不語的刀疤男子,以及不遠處作勢假寐的白衫男子。
他自然不會真心與白衫男子結盟,況且獵三一路的行徑,讓他心中的溝壑顯露無疑。如此心思如妖之輩,定不能信。
相反,這刀疤男子神色雖說冰冷,卻比獵三要可信得多。這最後的辦法,只能冒險與這刀疤男子搭成某種共識,到時也好並作一處,發起突襲。
「不知獵二師兄自南荒群山回到宗門之後,會作何打算?」白展故意將語調拔高,好讓白衫男子听到。
刀疤男子將身旁的巨刀抓過,拿在手里,拉起衣襟,在黑沉沉的刀面上仔細擦拭。刀柄處的銀鈴被風吹動,發出叮鈴聲響。
「此仇不報非君子,獵師兄果然是性情中人!」
「仇自然要報,不過也要等到此地的事情了結,返回宗門方能定奪。」
刀疤男子沉默了一會,方才傳音道︰「為何?」
「獵三這賊子並非善人,我看他說幫你引出那宗門內的獵老大與我鐘馭大宗潛伏的內賊,定是撒謊。畢竟到時你以一敵二,想來也討不到好處。而這賊子,定然會乘機加入對方陣營。」
白展快速說完,當即開口哈哈道︰「我鐘馭宗雖說門人無數,但師兄要找那當日的蒙面人,沒準我白展還能幫上些忙,希望師兄不棄!」
獵三听他與刀疤男子的對答,不由得轉過頭來,面上依舊帶著微笑︰「喔,白師弟也倒算個有心人,只是那人在你鐘馭大宗之內地位頗高,且修為不俗。我想就算有師弟你幫忙,怕是也沒什麼用!」
便在他這笑意間,眼眸微動,朝白展投來一抹哂笑。
白展登時覺得後背大汗淋灕,卻也不願錯過這個與刀疤男子親近的機會,當下強自笑道︰「民間說,里應外合,山火驟起,便連一座主城都能數日拔下。我鐘馭大宗也非什麼龍潭虎穴,尋找這麼個人,當不是什麼難事。」
「如此便勞煩師弟費心,算我獵二欠你一個人情。」刀疤男子再不理會白衣男子的言語,開口說著,緩緩將長刀豎起,放在眼前仔細查看。
「也好,有白師弟幫忙,此事自然手到擒來。為今之計,我們還是盡早入山吧,完成這次宗門任務,也好早些趕回宗門。」說話間,獵三驀地朝白展狠狠瞥來。
白展故作畏縮之態,隨即默不作聲的跟在兩人身後,騰身朝對面的山崖掠去。
三人眨眼便進入山洞,山洞中歇息的蝙蝠驚慌之下,四散逃逸。長久未見光的崖洞中,流露出濃濃的腐臭味道。
白衣男子卻沒有半分遲疑,眨眼朝山洞內急速射入。相反,他眼眸中,漸漸流露出一抹難以名狀的興奮。
便在他們閃身進洞後不久,一只雙眼血紅,其爪有如鋼澆銅鑄般的巨鳥,破開崖下重重迷霧,朝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呆呆看了半晌,眼內流露出無比貪婪之意。隨後一掉頭,隱沒在絕澗下的飄渺雲霧中。
晨悟與天音一行歇得幾日,顧念著那宗門白鶴傳來的訊息,當下朝前進發。
接連數日,眾人再沒遇上什麼凶獸。
光陰推移,山間漸漸生出許多綠敕芽,過不幾日,四周山色便有了欣欣向榮之意。
自眾人被獵國與鐘馭之人合手連擊,便也不疾趕,兩年之期尚且遙遙,晨悟眾人倒也不急著趕回宗門。
越向前走,春-色愈加馥郁,山石間草木滋長,從那崩裂的山石中,零星的探出幾點白花。
兩個少女欣喜若狂,當即抱著小狐,四下里攫取一些絢麗山花,隨手插在小狐頭上。
原本就生得美艷無比的小狐,再被襯衫幾點紅花,莫名生出幾許妖嬈。但見小狐被兩個少女百般折騰,嘰嘰咕咕叫著,極是不情願。
獵壯微笑著看向與小狐戲耍的溫婉少女,眉目堆笑。見少女朝他看來,黝黑的面皮不由得一熱,當即避將開去。
獵西陵則是看著那被雲紫衣抱在懷里、依舊兀自倒騰不停的小狐,心下生出異樣,猶如這矯靈的小狐當真會在某一天變成一個妙齡少女一般。
心下尤覺異想天開,只得一拍腦袋,將這荒唐的想法止住。
不承想他這一番惱怒被少女看在眼里,雲紫衣狡黠一笑,隨即眉眼輕動,板起臉來︰「哼,你這呆子,就顧盯著小白,是不是它很好看啊?」
說罷郁悶著低聲自語了一句︰「在你眼里,究竟是我好看,還是小白好看?」
獵西陵只覺腦袋驟然變大,少年心內的血氣翻涌不止︰「自然是雲師妹你好看,小狐就是小狐,哪能與你比?」
眾人聞言,不由嬉笑著看來。趙欣鼓掌笑道︰「小狐自然不能同雲師妹相比,在小陵師弟眼里,恐怕就算那出水芙蓉、山中美玉,都沒有雲師妹你半點容光!」
「哼,芙蓉、美玉不過死物,你怎地用來與我想比?」雲紫衣生怕眾人听到,當即壓低了聲音,卻仍舊被身旁的少年听聞。
遇上她便顯得木訥的少年以為少女怒意未消,只得出言賠笑道︰「是是,那出水芙蓉與山間美玉,又如何能及你萬一。」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便連衛清弦也轉過頭去朝雲紫衣淺淺一笑。
「真是呆子,氣死我了!」少女臉頰瞬間羞紅,落下眾人一步,看到身旁兀自不知道將手腳放往何處的少年,心下嗔怒稍歇,詭計頓上心頭。
「你要是覺得心懷歉意,便去將那山間最美的一朵山花采來插在我頭上,我便原諒你這呆子。」
少女原本只是玩笑的言語,卻不承想身旁的少年無法體會,當真朝著遠處一叢開得最為馥郁的山花走去。
遜白的花瓣中透露出幾點胭脂之色,動若流光,減之太素,增之太俗。
獵西陵深吸一口氣,這才采摘一朵最為嬌艷的鮮花,忐忑著走進來,小心翼翼的撫過少女輕柔的發鬢,將之插了上去。
素色的花,淡雅精致的少女,伴著漫天紛飛春光的花雨,讓少年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滯萬分。
雲紫衣見他神情木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迷戀,雖然羞紅了臉,但心里的甜蜜卻是更甚。
眾人的笑聲再次傳來,旁若無人的少男少女這才發現,原來鄭晟錢尺與一眾師兄師姐,竟然早已停下來,將兩人的情形看了滿眼。
雲紫衣面色一燙,見少年依舊呆呆看向自己,不由得一頓足︰「師兄,師姐他們看著呢,你真是個呆子!」
說罷拔足疾步朝前走去,卻生怕山風將發梢中那株淡雅適宜的小花吹落,腳下又慢了幾分。
眾人經歷幾次死里逃生,心懷更是爽朗,連路笑語,倒也不怕那獵國來人會藏在暗處听到。
轉過數十道山丘,那數日前獵國師兄弟與白展曾歇息過的山洞,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不過仔細看去,那山澗中的雲氣似被抽離了不少,變得愈加飄渺。
山崖間滾落的激流,曲折繞山而過,盤曲著猶如一道遒勁的罡鏈,將面前的諸峰生生環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