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瑜腦子不好這件事,還要從十年前的那場車禍說起。
那日,他出了車禍之後被救護車送到了急救中心。顏悅同車前往。
等趕到醫院的時候,顏悅雖然心慌得一頭亂麻,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子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現下林 瑜生死未卜,他不應該什麼都不做。他當即拿出手機,給顏老爺子打電話,把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後者原本是震怒無比的,可听到林 瑜出事後,卻只是說了一句「我們馬上來」,就掛斷了電話。
顏悅當時也受了傷,但很快就止了血,醫生叫他去看,他也不去,就一個人呆坐在急診室的門外,眼淚無聲地掉落。要是眼楮被淚水糊住了,他就抬起手臂擦擦,把手臂上的血跡都沾了滿臉,那髒兮兮的模樣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讓醫生們都說不出重話了。最後,是一個好心的護士拿了工具,在急診室門外給他包扎好了傷口。
顏老爺子來的很快,身後還跟著一臉慘白的顏舒。後者一見到顏悅,就大步踏了過去,把小孩兒緊緊地抱在懷里。這溫暖的透露出擔憂關懷的擁抱,讓顏悅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
「媽……大瑜、大瑜他……」顏悅泣不成聲,整個人都痙攣得厲害,像是隨時都會哭抽抽過去。
顏舒拍著他的背,心里頭難受卻聲音格外溫柔地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別擔心,寶貝兒。」
至于顏行琛,他什麼都沒說,只抬頭看了一眼急診室門口的紅燈,然後沉默地坐到了門外的椅子上。
他們來了沒多久,林老爺子就來了,一雙眼楮通紅,模樣看起來瞬間老了十來歲。
他剛出現在門口,顏行琛就站起了身,什麼話都沒說。而林老爺子也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搖了搖手。
這些人在來之前就知道了林 瑜的情況。
那輛貨車超了載,運輸的貨物是一箱箱的金屬零件,重量不輕,數量也不好。幸好,警車的車頂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饒是這樣,也讓林 瑜受傷頗重。
顏悅從顏舒的懷里抬起頭,一張花臉地望著林老爺子,哭著說︰「林爺爺,對不起……大瑜……大瑜都是為了保護我,才這樣子的!」
他話音剛落,兩位老人的面色都是一僵。林老爺子呆滯了片刻,像是笑又像是哭地點點頭,抹了把臉道︰「他是好樣的!是個男子漢!」說完,林老爺子轉過頭看了緊繃著臉的顏老爺子一眼,說︰「咱倆談談吧。」
話畢,他站起身先走了出去。顏老爺子轉頭看了仍舊埋在顏舒懷里哭泣的顏悅一眼,僵硬著身體,跟了過去。
兩位老人並未走遠,畢竟現下林 瑜出了事兒,誰心里都急著等醫生們的消息。他們就在醫院樓上的住院部,找了間空病房,對坐在兩張床沿上。
兩位老人對望了一陣,還是林老爺子先開了口,他笑得跟哭似地說︰「老顏,咱們別管倆孩子的事了吧。」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又于心不忍地道︰「要是 瑜這次挺過去了,咱們也別管倆孩子的事兒,讓他們安安心心地在一起吧!」
顏行琛沒有立刻表態。
林老爺子也不急,就慢慢地勸,苦心婆心地講︰「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教不好兒子,也教不好孫子。我承認林成豐這個小畜生變成現在這樣,我責任很大,但 瑜這個孩子,我覺得他好。這孩子有擔當,有主見,也不像他爸那樣到處沾花惹草,整得一身腥臭,你看他這次對顏悅這事兒,擱咱們身上,誰能做得到?」
顏老爺子僵硬的臉部表情漸漸放松了下來,他眼楮看著地板,不出聲。
「所以啊,讓倆個孩子在一起吧。他們不偷不搶不犯事兒,就是好的。」林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知道你討厭這種事情。當年那個畜生,要是一開始就說自己不行,顏舒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所以,顏悅一開始就說得明明白白,總比那個畜生藏著掖著強,你說是不是?」
終于,顏老爺子閉上了眼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長談,讓兩位老人達成了協定,只要這兩個孩子能一直開開心心地這麼過著小日子,他們也就不管了。
只是有時候,真就應了那麼一句老話——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林 瑜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腦袋受到了重擊,這讓他失憶了。片段記憶消失,失去的正好是他從俄羅斯回到中國後的這三年。
顏悅在林 瑜醒來的第一時間,正好在病房里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此時,已經離車禍發生的時間過了十來天,他整個人都跟病床上的林 瑜一樣瘦了好大一圈。當林 瑜的手指開始動的時候,顏悅呆愣了片刻,眼淚緊接著滾了眼眶。他飛奔出去,大喊著醫生快來,當醫生來了之後,他又激動地捂著臉,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林 瑜醒了,徹底地醒了,這真是太好了!
醫生迅速地檢查一番後,對顏悅說了句恭喜,並讓開了身。
顏悅得到醫生允許,湊過去看著林 瑜道︰「大瑜,我……」他抓著林 瑜的手,什麼話都說不出,只知道高興,可下一秒,林 瑜的話就將他打入了地獄。
林 瑜說了一串俄文,听得顏悅雲里霧里,面帶茫然,很快,林 瑜又換成了別扭的漢語。
「你是誰?」他問顏悅。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皺著眉問道︰「這里是哪里的醫院,為什麼這麼多中國人?」
那一刻,顏悅從腳尖涼到了頭頂。
林老爺子听到這件事的時候,正和顏行琛在花園里散步。兩個老年人正激烈地討論著林 瑜醒來之後的住宿問題,畢竟他們都知道倆個孩子已經有過那方面的事了,管著吧,管不了,不管吧,又怕倆個孩子傷了身體。
最後,兩位老人統一出了結果。
他們倆位老人一個出錢買房子,一個花錢弄裝修,讓兩個小的周末過去住,平時住家里。
所以,等林 瑜失憶的消息傳遞過去時,林老爺子正在和顏行琛扯皮,爭論誰去買房子。他說他家的那個是在上面的,應該多出點錢,顏行琛表示自己家的這個才是。
可他們討論出的方案,暫時不會實施了。
兩位老人飛快地趕到了病房。此時,林 瑜誰都不認識,就認識林老爺子,他操著別扭的中文喊了聲爺爺,又皺著眉問事情的經過。
這一出,真是讓兩位老人始料未及。不過大家都想的是命還在就好,所以,林老爺子特別耐心地給林 瑜講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再一一把眾人介紹給林 瑜听,到了顏悅的時候尤其鄭重,林老爺子嚴肅地指著顏悅介紹道︰「這個是你的媳婦兒,顏悅,你記住了。」
林 瑜雙目圓瞪,一臉不可思議,而顏悅忒不好意思,羞得紅了臉。
不過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兩位老人喜滋滋地讓兩個小孩兒培養感情。
可事情有時候就是不能順應人意。
林 瑜醒來之後的第三天,他再一次重復了失憶後醒來的這個過程。他再一次忘記了一些事情,是的,一些,不是他經歷的全部,而是有關顏悅的那一部分記憶。
這狗血的讓人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兩位老人包括顏悅,都不信邪地試了一次又一次,可每次過不了幾天,林 瑜就會將他忘記。
醫生說︰「可能是他受到重擊的時候,太過在意這個人,所以現在反而記不住這個人了。」
這個發言真是既讓人感動,又心酸。顏悅哭過許多次,可每次哭夠了,就擦干眼淚,笑嘻嘻地湊到林 瑜病床前,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對方他是誰。這一個片段重復了一次又一次,最終,顏舒看不過去了。
他們不反對,是因為他們希望這兩個人能夠幸福,可現在看來,他們不幸福。
顏舒找到顏悅談了心,希望他能放棄這段感情。後者掉著淚,堅定地搖頭。
後來,連顏行琛都看不下去了。
要是林 瑜這樣子一輩子,顏悅難道也要耗上一輩子?
他找到了林老爺子,說了自己的想法,林老爺子表示理解。顏行琛嘆了口氣後,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他知道顏悅不是那種听勸的性格,他想好的事情,要改就只能逼著他,而不是勸著他。因此,顏行琛和林老爺子一起演了一場戲,大概劇情是林老爺子為林 瑜的這事兒急得病情加重,顏行琛威逼顏悅,不讓其再刺激林 瑜的戲。
他們成功了,顏悅許諾不再主動接近林 瑜,當然,顏行琛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顏悅不願意再住在別墅里,他害怕管不住自己,所以他離家出走,獨自生活。
而林老爺子為了怕林 瑜再去招惹顏悅,讓後者傷心,也編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抹黑顏家,比如送其出國。為什麼抹黑顏家,說到底他還是有些怪顏行琛,要是後者不阻擋兩個小孩兒談戀愛,不送顏悅去電擊,哪來這麼多事兒?當然,他也怪自己,如果不是他由著兩個小孩兒胡來,又哪會發生這種事情?
所以說,世界一切,皆有因果。有些事,注定了,就一定會發生。
***
故事講完了,邱俊震驚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顏悅和林 瑜的過去史里竟然有這樣的一段曲折。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顏悅了。
顏悅坐在病床上,對著邱家兩父子,還有林 瑜的媽媽麗莎笑了笑。邱明偉給他吃的藥,藥效已過,他現在後背疼得厲害,不禁出聲道︰「幫我找一下醫生吧,我剛才按了半天警報器,都沒人來,估計是被梁嘉志那伙人給控制住了。」
邱俊趕緊跑出病房,去找醫生。
留在房間里的邱明偉緊抿著唇,神色不好地道︰「他還是會忘記你。」
顏悅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以後怎麼辦?」
顏悅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說︰「如果他能記得我,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他不記得了,我就听媽媽的話,好好過日子。」
麗莎的表情有些憂傷,她喜歡這個兒媳婦,可她的兒子不爭氣。邱明偉倒是點點頭,贊道︰「應該如此。男人嘛,傷痛不過是一時,日子依然要過。」
顏悅點點頭,不再說話,只小心地趴好,不讓血糊糊地後背污染了床單。
等邱俊把被梁嘉志綁住的醫生護士們解救出來,又帶了幾個人到病房里的時候,邱明偉和麗莎都走了。邱俊想問顏悅,又不好意思暴露邱明偉他們的行蹤,只得出了門給邱明偉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邱明偉正在林 瑜的病房里面,檢測對方的靈魂損傷程度。邱俊趁著那些醫生中沒人發現他,趕緊跑到了七樓,林 瑜的病房中。
他一進去,就著急地開口道︰「老爸,真的沒辦法嗎?顏悅這樣子太他媽可憐了!真的沒辦法讓林 瑜記起來嗎?」
邱明偉頭也不抬地一邊檢查林 瑜的靈魂,一邊答道︰「你當你老爸是神啊,求什麼有什麼。這個是冥界的規定,我不過是個人,怎麼改得了冥界的規定。」
邱俊听到這話,是又氣又急又傷心,他焦躁地來回踱步道︰「那怎麼辦啊?顏悅太可憐了!」
邱明偉笑了笑,說︰「也不一定想不起來,顏悅不是拍了個視頻嗎?到時候拿給林 瑜看一看不就好了?」
邱俊這才反應過來,心下稍安。
邱明偉檢查完畢,面色輕松地抬起頭對麗莎說︰「他的靈魂沒有受傷,可能是這次從身體里面跑出來又回去的緣故,他的靈魂變得更完整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麗莎高興得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她連忙表示再也不進入林 瑜的夢中,也盡量少出現在他的周圍,免得影響到他的身體。
邱明偉點頭,表示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畢竟人鬼殊途。
**
第二天,很快就來了。
這天一早,顏行琛就出現在了顏悅的病房中。後者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七八成。顏行琛握緊了手中的拐杖,愣是沒有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的離奇。他不禁出聲問道︰「那你確定只要他看到那個視頻,就能想起你?」
顏悅笑了笑,說︰「是的,我相信。」
顏行琛不再多言,只起身又看了一眼顏悅,走出了病房。
顏悅見顏行琛的這個舉動,就已經知曉了他不會再阻擋他的決定了,頓時喜悅不已。不過還有一個麻煩事沒有解決,他打電話給張倪,問那個視頻是否已經在網上傳播。張倪表示一切搞定。昨晚一夜奮戰,他們不僅在網上成功地阻止了對方發布視頻,還查獲了對方的行蹤,從而封殺了對方的IP。至于電視台的那一些視頻,全虧了小東。小東這人雖然年輕,家庭背景卻是非比尋常,甚至比林顏兩家都要高出一個段位。他親自跟電視台里的領導談了談,對方就連膠卷都雙手奉上。
這狀況讓顏悅喜不自勝,再三表示感謝。
張倪立刻在電話里吼道︰「打住吧你!多想想林 瑜醒來之後的事情,可別讓他再把你忘記了啊,要不然我可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顏悅嗯了一聲,笑得特別甜。
他就覺得,好日子要來了。
***
顏悅這邊傷勢愈合良好,林 瑜卻遲遲不見醒轉,若不是邱明偉一再表示林 瑜的靈魂全部歸位,顏悅都以為事情沒有成功。他終日守在林 瑜的床前,伺候他,等著他醒過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八月初的時候,林 瑜總算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那時,顏悅雖然在病床前看著書,但眼神仍舊時不時地看向林 瑜,觀察後者的動靜,所以,當林 瑜的眼皮微微顫動的時候,顏悅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氣,騰地一下站起來按了警報器,然後目不轉楮地注視著林 瑜的眼楮,期待著後者眼簾掀開的那一刻。
終于,在顏悅目光地注視下,林 瑜的眼皮終緩緩地看似無力地掀開了。他的睫毛輕微地顫動著,瞳孔好半天才聚焦。他艱難地轉過頭看著顏悅,皺眉凝視了片刻,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干啞得厲害,根本就說不了話。
「別說話!醫生馬上就要來了。」顏悅溫柔地說。
林 瑜緩緩地點頭,眼楮狐疑地看了顏悅一眼,就轉頭看向了門口。那眼里的陌生赫然讓顏悅明白了一個意料之中的事——林 瑜已經……不記得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困die!
這個月之內完結老板~後面會有很多很多萌萌噠甜甜噠的劇情的,看著我真誠的雙眼,請務必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