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當陸小鳳和花滿樓一同下樓時,明顯感到了不對勁。
客棧的大堂像是被無形的氣流分割成兩個區域,一個以坐在客棧一角的西門吹雪為中心,另一個……
「葉孤城。」陸小鳳愣了。
為什麼葉孤城會在這兒……
那窗邊的白衣,清冷無雙。
葉孤城淡淡抬眸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一眼,又轉頭看向了窗外,不語。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杯茶,但茶已涼了,他依舊未動半分。
花滿樓對疑惑的陸小鳳道︰「‘玉來客’是白雲城的產業。」
陸小鳳恍然,眼角抽了下,有些無語地看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一個坐在客棧的最東面,一個坐在客棧的最西面,兩人之間稟冽的氣勢不相上下,沒有宣泄的劍意卻令人喘不上氣,怪不得連掌櫃和小二都不見了身影。
忽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轉頭看向陸小鳳,陸小鳳被兩道沒有一絲情感的目光弄得一愣,耳邊傳來花滿樓的聲音︰「溫錦,你醒了,石七呢?」
「他有事,先離開了。」北辰溫錦出現在二樓轉角處,說道。
「半夜三更離開的?」陸小鳳挑眉。
「或許吧。」北辰溫錦轉動著輪椅,停在了二樓樓梯口,有些為難。
這,沒有石七,他自己可下不去……
恍神間,一個身影出現在北辰溫錦身後,落地無聲。西門吹雪抓住輪椅背後的扶手,竟是就那樣順暢地退下了樓。
陸小鳳忽略自己心底細微的莫名不快,凝神看著樓梯,這才發現樓道上有兩條恰好輪椅寬度的淺滑道,不仔細看並不會發覺。
見西門吹雪的動作和葉孤城收回的視線,陸小鳳才明白一開始這兩人看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北辰溫錦。
不過,看樣子,北辰溫錦和葉孤城是認識的,那麼……
「看來,包下客棧的就是葉孤城了。」陸小鳳說道,花滿樓點了點頭。
北辰溫錦出現後,氣氛立刻變了,凝滯的空氣又開始流動,掌櫃的才吁了口氣從櫃台地下站起。
唉,這兩個大神沒一個惹得起……
北辰溫錦低聲道︰「謝謝。」
花滿樓發現北辰溫錦有些虛弱的氣息,問道︰「昨晚沒休息好麼?」
「……恩。」北辰溫錦淡淡地應了一句,葉孤城的視線從窗外落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執起,沒有喝。
「身體不舒服?」陸小鳳問。
「……沒有,可能是前幾天趕路有些疲倦了,不用擔心。」北辰溫錦嘴角掛起安撫的笑。
「莫不是上次在金鵬王府留下了陰影。」花滿樓有些擔心地道。
「啊,對了,我听石七說,你被上官丹鳳幽禁了,她沒對你做什麼吧。」陸小鳳皺眉。
上官丹鳳一開始對北辰溫錦那麼恭敬,怎麼會囚禁北辰溫錦,這其中,有些不對勁……
「嗒」的一聲清脆而輕微,在寂靜的大堂中卻格外清晰,陸小鳳一愣,背上莫名地爬上一股涼意,他轉身,只見窗邊的葉孤城已站起,剛剛是他放下茶杯的聲音。
葉孤城清冷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將北辰溫錦有些蒼白的臉收入眼底,不發一言地準備離開。
「孤城……等一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北辰溫錦的聲音除了有些虛弱,與平常並無二致。
「下次吧。」葉孤城淡淡的道,步子不停地離開了客棧。
北辰溫錦抿了抿唇,道︰「好。」可那人,早已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是,怎麼一回事。」陸小鳳看著貌似又陷入沉寂的氣氛,無力扶額。
北辰溫錦像是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有些不適,或許今天不能和你們上峨眉了。」
「是麼,那你在客棧休息就好了,我們三個去峨眉吧。」陸小鳳道。
「抱歉。」
「呵呵,這有什麼,你的身體要緊。」陸小鳳笑著道。
北辰溫錦轉身上了樓,西門吹雪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深沉的不知在想什麼。
掌櫃的不知何時來到了葉孤城坐著的位置,將那清茶絲毫微少的玉杯放在托盤上,一聲嘆息︰「果然,是吵架了吧。」
「什麼意思?」陸小鳳問。
「城主和北辰少爺的關系,可是極好的。」掌櫃的慢慢說道,端起托盤,想要進入後房,卻被陸小鳳攔住了。
「你的意思是,北辰和葉孤城認識很久了?」陸小鳳問道。
「當然,城主少年時期兩個人就認識了,看現在這樣子,定是鬧了什麼不愉快了。」掌櫃的說完,見陸小鳳不再攔他,就掀簾進了後房。
「我們先去峨嵋派吧。」花滿樓對沉思的陸小鳳和面無表情的西門吹雪道,兩人點頭,他們離開了客棧。
三人走後,布簾後傳來掌櫃的自言自語的聲音︰「唉,城主也真是的,明明只喝北辰少爺泡的茶,還讓我上茶,可惜了這上好的碧螺春。」
「這好端端的兩人怎麼就冷淡了呢,莫不是城主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讓北辰少爺生氣了。」
「唔,城主還是這麼嚴肅死板。」
「哎喲,北辰少爺不會被傷了心才身體不舒服的吧,這可不行啊,北辰少爺身子骨本就弱,我得找個東西,做些湯給補補……」
絮絮叨叨的掌櫃找著食材,完全沒發現簾外去而復返的清白身影,葉孤城靜默地看著掌櫃的背影,終是轉身離開。
掌櫃讓葉孤城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他和北辰溫錦決裂,他手下的這些人,估計會全部倒戈……
怎麼說呢……
這樣的城主,真是失敗啊……
葉孤城抬頭看著溫暖而不刺目的初日,閉上雙眼。
這樣也好……
如果他真的像那個男子所說,是那樣的結局……
那麼……
至少他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
明亮的房間內,北辰溫錦坐在窗邊,像是在想些什麼,安靜的神態令人不禁心中微暖。
忽然,石七出現在北辰溫錦身後,對著那清俊的少年,沉穩的說道︰「葉城主在三天前和一個華服男子踫面過,對方提到了‘紫禁城’、‘皇位’等字眼,不過,那男子身上有隔離聲音的東西,所以具體談話內容不清楚。」
「是麼……呵,沒關系,我想,我大致能猜到發生什麼了,辛苦你了。」北辰溫錦溫聲道,將手伸出窗外,綠葉上的露珠滴入手心,不帶一絲留戀地滑落,北辰溫錦將手背轉,水珠詭異地在空中停留了幾秒,又順著原來的軌跡落下。
石七看著這一幕,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少爺,不插手麼。」
北辰溫錦像是沒有听見一般,對著自己空著的手心低喃︰「力量,被……」最後的聲音微不可聞。
「什麼,少爺?」石七愣了愣,問道。直覺告訴他,少爺剛剛的那句話很重要。
「沒什麼,」北辰溫錦輕描淡寫地帶過石七的疑問,「只是石七,你似乎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我讓你去查這些,可不是因為我想插手,只是疑惑罷了。」
「石七,你知道麼,」北辰溫錦笑得溫柔,「當接受溫暖成了習以為常,被縱容的人們總是會變得任性,做出些肆意妄為的事情。」
一次次的任性……
一次次的原諒……
那麼……
溫暖像呼吸一樣平常時……
人們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被理解,被包容……
卻忘了……
當空氣被抽離時……
是怎樣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