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德林終究是橫渡公社的現任革委會副主任,實際上的一把手,不僅住的屋子是本公社大院里房間最多的,還單門獨戶,離別人家隔開一點兒距離,而且床也是比較美觀,比較精致的。它在床頭、床尾(或者都可以籠統地一起叫床頭)都有擋板,上有卷篷頂,下有踏步,踏步前有雕花柱架、掛落、倚檐花罩組成的廊廡。後半部還有雕花門罩、垂帶、遮枕,床的三面是金箔和朱砂裝飾的彩繪屏風。整張床都刷了油漆,還雕了些花花草草之類的圖案,四周打了很牢實的支架和橫木,在支架和橫木上再鋪上了幾塊床板,床板上鋪了一張席子,席子上再鋪了床單和枕頭等。
象這樣的床,平時給人睡在上邊,就算多睡上幾個人,站上幾個人去,都不會那麼容易出問題,受不了力。但要拆開時,卻覺得挺費點兒功夫了,因為它在床的四個角處都是用羅絲旋緊了一種鐵片安上去的,要用羅絲批去把它們旋開來,才能將支架分開。還有那些橫木,是互相 在一起的, 得很緊密,單是拿手去想松開來並不容易,得用鐵錘去敲打才行。
因為這樣的原因,鄒德林一時要找羅絲批,一時又要找鐵錘,一時還要找其他東西,挺費了點兒功夫的。好在他這間屋子都有那些工具,不需要臨時到別人那兒去借,或者到明天白天再出去買回來,只要拉開一下抽屜,打開一下衣櫃等處翻找一下就行了。不過就算這樣,他也還是費了許多的力氣和功夫,才把那木床給拆開了。蚊帳、床單和枕頭等放到書桌上,支架放到書桌旁邊的牆角處,床板靠到床對面的牆壁上。
這些做好,鄒德林便抓緊時間,趕快走到原來擺放床的地方去,仔細地看地面,一時看這兒,一時看那兒,一時看前,一時看後,需要看的地方都反復看過。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屋子的床底下靠牆邊的一個地方是鋪有一塊水泥板的,四四方方,大概長五十厘米,寬五十厘米的樣兒,縫隙非常細小,不仔細、不認真地看,肉眼還真不容易發現它呢!
難道那個陌生年輕女子竟然那麼厲害,在黑暗當中爬進了床底下之後,會看見這兒有一個地下暗室嗎?
當然應該不可能是這樣的情況。
因為如果那個陌生年輕女子是這次才臨時跑進這間屋子里來的,給鄒德林發現以後往床底下躲,不可能那麼容易就給她發現這床底下有暗室,還是在黑暗中發現,因為眼楮沒法看清地面嘛。
比較正確的解釋和推斷應該是,她是早就知道這間屋子里有暗室,並且這個暗室里還有口通向屋外,可以從外邊偷偷進到這間屋子來的。
從這兒看,那個陌生年輕女子很有可能是早就對這間屋子里的情況很熟悉的。
鄒德林在黑暗中看見她的那一剎那,曾經覺得她的身材、體形挺眼熟的,可一時卻想不出她到底是誰,說明他以前是見過她的。
難道她是以前住過這間屋子的人嗎?
鄒德林回憶了一下,看在自己搬進這間屋子之前,有誰住過這間屋子。
他想了以後,卻只想起橫渡公社前任革委會主任劉松召住過這兒,後來劉松召給打倒以後,他一家人就搬走了。而在那前任公社革委會主任之前,還有誰住過這兒,鄒德林就搞不清楚了。因為他終究是一個靠打砸搶起家的人,三年前還只是一個在農村里干偷雞模狗之類事情的小混混,後來因為生逢其時,敢于出頭,一下就冒出來了,當到了本公社的革委會副主任。看見前任革委會主任已經給打倒,並有人把此人一家趕走,他便取而代之,自己住進來了,至于之前還有誰住過這兒,他沒興趣打听,也就不知道了。
既然那個陌生年輕女子那麼熟悉這屋子里有暗室,可以從這兒進出,就說明她以前是在這兒住過的。
三年前,劉松召一家給人趕走的時候,並不是鄒德林出頭,那時他還沒有當到橫渡公社革委會的副主任。劉松召一家給人趕走以後,這屋子也空了一段時間沒人住,連出頭叫人把劉松召一家趕走的那個造反派頭頭自己也沒有搬進來住。
不久以後,鄒德林在本公社異軍突起,把那個造反派頭頭也給打倒了,不僅取而代之,做了同一個造反派組織的頭頭,還當上了橫渡公社革委會的副主任。因為他以前在公社鎮上一直都沒有住房,看見這一套挺好的住房那麼久都空著沒人住(其實是沒人敢住),他可就當仁不讓了,自己搬了進來。原來這間屋子里留下的木床、衣櫃、書桌等他看見都挺漂亮、挺好的,比他自己從小到大在家里住時所看見過、用過的所有家具都精致得多,好看得多,他就沒有給處理掉,相反還當成寶貝一樣地繼續拿來用。
因為從來沒有住過這種當官人住過的屋子,再加上鄒德林又是一個不愛往床底下放東西,更不會沒事往床底下找三找四、看三看四的人,所以床底下有麼子機關和古怪他也不知道。他有麼子比較特別的、不好給別人看見和發現的東西,也都不是想著往床底下挖個洞藏起來,而是藏到了屋頂的天花板洞里邊——那個地方無疑是更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和發現的。
「以前住過這兒的人可真是狡猾,比我狡猾得多了!」鄒德林不能不這樣想,同時想到,那個陌生的年輕女子應該是以前住過這兒的哪個本公社頭頭的女兒,因為家人和她自己給別人趕走,心中一直對此充滿了仇恨,所以得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她就跑回來想報仇雪恨了!
「我的姑女乃女乃啊,你要報仇也該找準仇人去報仇啊!怎麼我跟你家無冤無仇,以前並沒有得罪過你們,你卻突然跑來找我報仇呢?這不是是非不分嗎?打得我啊,可真是疼痛啊!」鄒德林的心中由不得生出一點兒冤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