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跟著回來。
戶女乃女乃幫肖肖卸車,突然想到什麼,說︰「肖肖,你見著你爸爸帶來的那個小伙子了嗎?他听說你去收玉米就說要去幫你,我給他指了路,他找到了麼?」
「哦,找到了,剛才路過酒店的時候我讓他直接回去了肖肖微笑著答,拍拍手中的碎屑,準備把三輪車推進去。
「那就好戶女乃女乃也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塵,知道孫女愛干淨,招呼她進去沖個澡,這大暑天的,雖說已經是下午了,可忙活這麼久也夠嗆,看她這一臉的汗,心疼的不行。
肖肖應了,轉身準備上樓,卻又听女乃女乃在身後道︰「肖肖,明天歇一天吧,別去擺攤了,你爸媽都回來了,你多陪陪他們,你爸爸想給你買套房子,明天讓他帶你去看看
這里的集會是十天輪一次的,商家們每天都要來回的奔波。肖肖倒沒有那麼趕場子,太遠的村子她一般不去,十天里只有三天會連續出攤,且三個地方都選在遠常村附近,路程短一些,二老也更放心。
听了女乃女乃的話,肖肖著實驚訝,她沒想到爸爸想要給自己買房,是嫁妝嗎?可是听說這里的習俗是女子出嫁是陪嫁車的,沒有陪嫁房子的,稍微窮點兒的人家甚至連車子都不會準備,陪嫁點兒被子衣服日用品就算完事兒,能陪嫁車子的都會被婆家高看一等。
想起下午姑姑的話,肖肖有一絲迷茫,真的要這麼早就嫁人嗎?如果可以的話,她想一輩子陪著爺爺女乃女乃,永遠都不要嫁人。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她憧憬過嫁人時的場景,具體是什麼時候肖肖甚至都記不清了,是在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沒有放開以後,還是他輕輕親吻她額頭的時候?
搖頭苦笑,為自己的天真。
可她卻清楚的記得夢碎的那一剎,心顫的感覺。
期末成績出來了,她考的很好,升上高中應該沒問題。肖肖邊朝後邊跑邊開心的想,她要選一個和他的大學距離很近的學校,這樣她還可以和他一起回家。爸爸媽媽也不再堅持要送她回老家了,她可以不用離開他了。
听說他沒有家,所以爸爸就在自家房子的後面分了他一個住所,有時候上課上的晚了,他就直接住在那里,不回學校。
跑的近了,她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想給他一個驚喜。
里面卻傳來說話聲。
肖肖想,看來他有事,心里有點失望,不過還是不想打擾他的正事,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听到她的名字。
好奇心使然,肖肖沒能移動腳步,站在了窗側。
「嚴傾啊,你小子好命,以後吃喝不愁了可別忘了兄弟們屋里面有一個頗為感慨的聲音傳來,肖肖听出來,是爸爸身邊的一個手下小六兒。
「戶肖肖怎麼說也是一個美女啊,配你不虧,更何況還有這麼大的家業,你都在這兒教了她三年了,文叔又器重你,我看吶,他是把你當做準女婿來磨練的
他卻一直沒有出聲。
「你小子在看什……」那人沒有說完,聲音被驚呼打斷,小六嘴都有些結巴的道︰「我靠,這女的誰啊這是,長這麼好看!」
「哎你小子也忒小氣,照片都不讓仔細看,又不能搶了去,這麼寶貝,還夾在夾層里
小六嘟囔著,一手勾著嚴傾的肩,轉瞬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我說你小子怎麼一直不回應文叔的暗示吶,原來是心有所屬啊,不過要我我也舍不得,這麼漂亮的妞兒,不比大小姐差
「別亂說嚴傾斥他。
這是肖肖听他說的第一句話。
「放心放心,哥們兒肯定替你保密,」小六拍著胸脯保證,又有些疑惑著問他︰「不過,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文叔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這家業肯定是要交給女婿的,我們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真的要扔了它?」
嚴傾低沉的嗓音滿是不屑和嘲諷,「她不只是個聾子,還是個傻子,我怎麼可能和一個傻子過一輩子?!」
手足冰涼。
從知道自己殘疾的那一刻起,戶肖肖一直就很自卑。小時候生病發燒失聰的時候別人都嘲笑她是個小聾子,不肯跟她一起玩,說她不該和他們在一個學校,而是應該去上殘疾人的學校,那兒才有她的同伴。
可我不是聾子,也不是殘疾人,我只是生病的時候會有短暫的失聰而已,爸爸說,我和其他小朋友是一樣的,我不是聾子。
戶肖肖跟小伙伴們小聲解釋,可沒有人願意听她講。
一直以來,肖肖最怕的就是被別人看不起,她努力的生活,期望表現的像一個正常人般,毫無耳聾帶來的任何困擾。
可是現在,她喜歡的人,說她是個聾子,還說她是個傻子。他不是說過,他不介意她的病,願意永遠陪著她嗎?
嚴傾推開窗戶扔煙頭,余光突然瞥見了站在窗外一側的她。
沒來由的心悸。
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肖肖說︰「考試成績出來了,謝謝你輔導我功課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了,低著頭,連方向都沒看。
回到家路過爸爸書房的時候,听到媽媽在和爸爸說話,隱約有‘累贅’、‘負擔’的字眼。
輕輕敲了敲門,肖肖走了進去,站在父母身前,她低聲道︰「爸爸媽媽,我想通了,我願意回老家
她不要成為別人的累贅。
媽媽說過,想要再生一個孩子,給戶家留個後。
她留在這兒,父母應該沒有多余的精力來照顧她,若是再出現像上次一般逃亡時耳朵失聰的事,她未必能那麼幸運的再次安全逃月兌。
爸爸說,他是為她好。
**
肖肖站在淋浴下,仰頭任由熱水打在自己的臉上,她閉著眼,淚水混合著熱水滾落。
那些經久的記憶,原來從不曾消失。
肖肖離開的那天,是小六送她到的車站和人接頭,他支支吾吾地告訴她,那個女孩子叫陳微,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她沒吭聲。
其實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想,也許換個環境,她可以活的更恣意一些。
來到這兒,她的確活的很好。
晚上臨睡覺的時候,戶女乃女乃突然上樓了,肖肖打開門,趕忙扶住了不住喘息的女乃女乃坐下。
「女乃女乃,有事兒喊我就好了,您腿腳不方便,干嘛還親自上樓一趟呢肖肖給女乃女乃倒了一杯水,隨後輕撫她的背部幫她平復呼吸。
「沒事兒,這兩步路還是走得了的戶女乃女乃拉著孫女在自己身前坐下,輕撫她的發頂,憐愛的道。
肖肖臨睡前又沖洗了一下,是以頭發仍是半干不干的狀態,戶女乃女乃道︰「肖肖,女乃女乃幫你梳頭發
祖孫倆默默享受這安逸溫馨的時光。
「頭發又軟又細,女乃女乃的肖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呢戶女乃女乃輕緩地梳著她的頭發,一手在梳子滑過的發上柔柔滑過。
女乃女乃的大手好溫暖,即便隔著厚厚的頭發也能感受的到,肖肖情不自禁的趴在女乃女乃的腿上,閉上眼楮,唇角含笑。
「肖肖,听女乃女乃一句,甭等了,他不會回來了
半晌,滿室風扇吱吱呀呀的聲響中,戶女乃女乃嘆息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手下的孫女兒立刻僵了身子,戶女乃女乃憐愛不已,可還是得繼續說下去,來之前她就看到桌子上那被掩蓋卻仍露出一角的信紙,知道她還是放不下。
「靳江那孩子,的確是好,是咱村最有出息的一個了,可你劉大娘的態度……」
說到這兒,戶女乃女乃心有不忍,聲音也有些哽咽,「她給你看照片,就是想讓你死心啊孩子,她以後是要靠著這個兒子的,咱們,配不上人家……」
靳江是劉廣屏的小名,是隔壁劉大娘的二兒子。
「你借給她學費她固然承你的情,可這和婚姻是兩碼事,她不會同意。靳江出去這麼久,眼見的多了,以後也未必肯回來,你要想清楚啊
其實肖肖明白,女乃女乃說的沒錯,她和靳江,從未有給過彼此承諾。
肖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淚意,低低道︰「女乃女乃,我沒想那麼多,也沒有非他不嫁,我已經答應了姑姑,同意相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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