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常村今天很熱鬧,倒不是因為村里每隔十日一次的集會,而是因為東地兒市場上的老戶家來了人,兩輛嶄新 亮的小四輪轎車停在那兒,分外扎眼。
市場上前幾年搞拆遷,前年才將房子規劃好,統一的白色二樓商業房,內院可自行搭蓋,臨街的門面房卻要求一致,外加幾米高的大鐵門,倒也將市場整頓的挺像一回事兒。
時值正午,有人三三兩兩坐在那兒嘮嗑兒,待看到那車里的人停下,和戶家隔著一個人家遠的大門前坐著的一個老人驚訝道︰「咦,那是老戶家的二小子回來了?」
眾人聞聲朝不遠處下車的人看,有些人和戶家是多少年的鄉親了,即便隔了這麼多年依然識得,紛紛點頭︰「應該是吧,他家也總共出了這麼一個有出息的。」
旁邊有人搖頭嘆息︰「這叫啥出息啊,刀口上舌忝日子,掙再多的錢又哪里安心喲!」
听了這話,年長者無限唏噓,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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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家兩位老人倒是很淡定,看到兒子提著大包小包進門,說了一句︰「老二回來了。」
「嗯,爸媽,這是給你們買的補品,這些年你們身體還好吧?」戶碧文上前幾步,看到父母年老的樣子,忍不住心下發酸。
「好,都挺好。」戶家女乃女乃上前拉了兒子兒媳進門,指著板凳讓他們坐。待人全都進了門看到兒媳身後的孩子時,微微一愣。
戶碧文的妻子趙蕊朝婆婆笑,手上朝前推了一把孩子︰「媽,這就是盛銘和盛達,以前給您寄過照片的。」又低頭去告訴倆滿臉好奇的孩子︰「盛銘盛達,快叫人啊,這是爺爺和女乃女乃。」
兩個孩子倒是听話,乖巧的叫了人,自一家人進門以來一直未作聲的戶家爺爺臉上這才有了笑意,朝孫子孫女招手︰「快來讓爺爺看看。」一面指揮老伴兒,讓給倆孩子拿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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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傾一直在車里坐著,司機老盧下車去了他還坐在那里抽煙,看著眼前明顯整修過卻仍然透露破敗的街道,心口有些疼。
肖肖,你在這里,過的好不好?
摁滅第三支煙頭後,嚴傾終于下車,穿過鐵門之後的過道,看了看里面空曠的院子,卻依然沒有見到想象中的那個人。
戶碧文一行來了沒多久,戶家大姐也到了,見著多年未曾謀面的二弟,倒是很有些哽咽,紅了眼眶。
農村人不興見面擁抱那一套,倆孩子在外邊玩兒,戶家二老和兒女在屋里坐著,說些家常。
「媽,怎麼不見肖肖?在樓上?」戶碧文終于問出聲,自來時就一直沒見到大女兒,是不在家?
妻子李蕊顯然比他更心切,自進門起就不停的環顧四周找尋女兒的身影,可又是剛剛見面,她也就沒有立刻問出口。這下听丈夫這樣說,立即殷勤的看向公婆。
戶家爺爺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們早把肖肖忘了個干淨?!」
戶女乃女乃看了一眼老伴兒,嘆了口氣還是告訴了兒子兒媳︰「肖肖去會上出攤兒了,一會兒才回來。」
戶碧雲看弟弟一臉愧疚的神色,跟母親打了個眼色後站起身道︰「我去找她吧,我知道她在哪兒擺攤兒,正好我今兒也是為她的事兒來的,提前把她叫回來。」
說著就要起身。
坐在一旁的戶碧文攔住了她的手臂,說︰「姐,讓嚴傾去吧,咱們說會兒話兒。」說完喊了嚴傾過來交代。
戶碧雲把自己的電動車鑰匙給他︰「小伙子騎我的車去,村里路窄,今個兒又有會,汽車開不進去。」又把具體位置交代一番,這才讓他過去。
待人離開,戶碧文才問大姐︰「你剛才說找肖肖有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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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離遠常村很近,騎車五分鐘不到就能看到會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了,里面應該進不去,嚴傾把車停到一邊的公路上,步行著朝里走。
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穿了一件有些發黃的白襯衣,領子都塌了下去,袖口挽在胳膊肘處,圍裙下是牛仔長褲,扎著馬尾在三輪車前的操作台上忙碌,後背濕了大片。
她動作很麻利,切涼皮,拌調料,上桌或打包,炒的比這時間長些,煤氣 燃著,她熟練的翻炒。
她攤位挑的不好,在日頭底下,時值暑天,太陽*辣的烘烤著,皮膚火燒火燎的疼。
嚴傾沒有上前,站在遠處打量著她,末了,走到一處書攤邊的間隙處蹲下,不遠不近的看她的背影。
涼皮生意很好,她只能在拌涼皮的間隙掏出口袋里的東西擦汗,盡管如此,汗珠還是大滴滾落。
嚴傾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一塊兒手絹,上面有她的名字。
她愛干淨,一如從前。
忍了忍,他還是伸進口袋掏出了煙,點燃,一口一口的抽著。
別人把錢直接放到盒子里,她看也不看,需要找錢也是讓自己拿,似乎很放心。
她幾乎沒有說過話,將東西交給別人的時候只是微笑,讓人很舒服。
塑料薄膜下的涼皮越來越少,連續的翻炒幾份涼皮之後又有人拿著錢上來,她轉過頭去,應該是說了什麼,那人拿著錢離開。
她揉了揉手腕,應該是剛才翻炒時用力過多導致的酸痛。嚴傾起身,腳尖捻滅了煙頭。
正準備走過去,就見她朝遠處招手,然後跑過去一個*歲的小男孩兒。她掀起薄膜,拿出最後的兩張涼皮,開始涼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