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晴天劈靂
話說孫亮和羅其明這兩個老頭,突然見到「死去」多年的劉秋英,不由又驚又喜,詢問她怎麼活過來的,劉秋英長嘆一聲敘述起來︰五五年的六月間,黃振雲書記奉命去北京中央黨校學習,市委的工作由周偉民主持。那時陳祥與周的矛盾已趨于公開,我曾多次提醒陳祥,在工作中要加倍小心,不要讓周抓住把柄。陳祥不以為然地說︰「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周偉民畢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同志,不會對同志濫用職權的。」
六月十六曰,我和陳祥去杭州參加了老首長彭越副省長的追悼會,第二天我一上班就覺得周偉民神色不對。果然在六月十八日,我被突然宣布,停止我的市委辦公室主任的職務,接受審查。陳祥得知後匆匆趕來詢問周偉民是怎麼一回事?周偉民竟拍著桌子指責陳祥對抗黨,毫無組織觀念。兩天後,我們夫妻雙雙被宣布隔離審查。使我吃驚的是,我的罪名竟是國民黨潛伏特務,那天去參加彭越副省長的追悼會,竟被說成是和台灣派來的特務進行聯絡。對此我十氣憤,當即寫了申訴狀提出抗議!豈不料矛盾越來越激化,後來竟要我交待什麼我是怎樣腐化陳祥,怎樣將陳祥發展為特務分子的,真是欲加之罪,不擇用心了!使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竟把我的名字作為特務分子的一種依據,說什麼,雲霞是國民黨特務頭子毛森的干女兒,這是國民黨報紙上刊登過的,並附有你的照片,白紙黑字豈容抵賴!我解釋說,自已是為了紀念把化名當真名沿用了,我的真名叫劉秋英,他們可以去找原太湖支隊的同志了解。想不到一個月以後,他們竟讓我看了原太湖支隊政治部主任吳楠的證明。
說起這吳楠,他是我的表哥,自小由父母作主把我許配給他。當我懂事後,听說他的兩個哥哥不務正業,只知吃喝賭嫖,我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後來我進了德州女中讀書,逐漸接受了**思想,四二年的二月間,我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參加了太湖游擊隊。想不到我在那見到了吳楠,他比我早兩年進的部隊。那時我們接觸較多,逐漸對他消除了成見。可在一天傍晚,他約我去太湖邊散步,當我們走到一叢茂密的蘆葦處,吳楠突然樓住我,要強行和我發生性關系。我一時嚇昏了,當我意識到他在月兌我的衣服時,我猛地起身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光,轉身就跑,正好遇到來湖邊提水的衛生隊長老謝,我當即撲到他的懷里嗚咽起來。因在戰時,這是一個嚴重事件,但因我倆從小對的女圭女圭親關系,部隊給吳楠留黨察看撤消職務的嚴厲處分。從此,吳楠一直對我耿耿于懷。我把這事告訴了辦案人員,懇求他們再次去調查。
不料我在第二天晚上,被莫名其妙地押出監獄,坐上汽車。我覺得氣氛不對,暗暗把梱綁的繩子放松,以備不測。果然他們把我帶到一座靜僻的山崖處,宣布對我執行槍決。我大聲抗議,但執行命令的干警說︰「這是市委周書記親自下的命令,批示明確寫著你是國民黨特務分子,不需辦理正常的法律手續。」
我大聲地抗議道︰「我是德州市委常委,對我的定案和判決必須要得到省委的同意,周偉民的個人意見不能作數。」趁著他們商量之際,我猛地滾入了一道山溝,松開繩索,飛跑起來。由于地形不熟,我被他們逼到岩崖邊,再無退路,只得縱身跳入太湖,背後傳來呯呯的槍聲,我突然覺得右小腿一麻。當晚我在湖邊蘆葦叢中過了一夜,第二天剛蒙蒙亮,我憑著自已最大的力量逃離現場,中午時分,我估計邊跑邊爬了二十里地,實在走不動了,好容易找了家獨門獨戶的人家,訴說自已遭遇了槍竊便暈了過去。在這戶好心的漁民家里我呆了十八天,小腿傷口漸漸愈合,我換了身漁家婦女的衣服,告別了救我的漁家夫婦,借著夜幕,我悄悄地返回了德州城。
我在周叔家隱居了半個多月,收集了不少信息,知道了陳祥及孫亮等十一人被打成了反革命集團,小英因拒捕被槍殺。同時基本弄清了此冤案釀成的原因︰周偉民自進入德州城後,一直以功臣自居,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愛上了古玩珍寶,以市長的身份,經常接受資本家送來古玩字畫,逐漸發展到侵吞陳祥上交的「孫氏國璽」,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有人向他泄露了陳祥正在布置的秘密調查,周偉民心驚膽顫,正值黃書記去北京學習,便利用職權,借肅反之名,不擇手段地造罪名,欲置我夫婦于死地。
一天傍晚,我化好妝準備外出活動,剛垮出門檻,竟發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迎面馳來一輛轎車,我立即認出是周偉民的專車,趕緊返身退回屋里。少隔一陣,我听到院子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便躲在內屋的板縫里向外窺視,果然是周偉民帶著兩個人走進了客廳,一見周叔就問︰「剛才門囗遇見的是誰?為什麼見了我就往屋里躲?」
周叔道︰「這是我們周家的規矩,女人不能隨便見客。」
「嘿!周老板,以後你可不能這麼封建。」
當晚,周叔告訴我,周偉民今天來是借著邀請周叔參加市政協會議的名義,前來查詢孫亮孩子的情況。
「什麼?我的女兒還活著?」孫亮急不可耐地打斷了劉秋英的敘述。
「亮弟!你已經做外公了,她在湖州長興的一個小山村里當小學教師,你的女婿是那里的大隊支部書記。」
孫亮心中明白是怎麼會事了,努力克制著感情道︰「嫂子,您繼續講下去吧。」
當時我明白不能在德州城里待下去了,在周叔的女兒和女婿的護送下,秘密地僱了條船去湖州長興投靠周叔的一家遠房親戚。我在那里帶著孫曉芬當了整整十七年的農民。在剛到長興時,我曾去找過原太湖支隊的衛生隊長老謝,他當時已擔任了湖州第一醫院的院長,讓他出具了證明。專程去北京中央黨校找黃書記,但他已回德州,曾經想去德州黃書記的家,又擔心遇到他妻子,他妻子是周偉民的姐姐。也曾經想找你羅書記,但你早已調離德州,不知你的去處。憑我當時的身份,不方便拋頭露面,折騰了半年多,翻案的希望一點也沒動靜,我認命了。直到七二年的秋天,我接到周叔女兒寫來的信,說是周偉民死了,周叔身體不太好,讓我來德州。到周叔家的第三天,周叔因病與世長辭了,直到臨終之際,周叔囗中還一遍又遍地叫著︰「陳祥、孫亮、小英、王強」的名字。念道著︰「冤枉——冤枉。」
當時我想,周偉民死了,為陳祥翻案應該沒有大的阻力了,根據我收集的材料,先後向省市有關部門郵寄了要求重新審理所謂陳祥反革命集團案的報告,但都石沉大海。七三年五月的一個傍晚,我不期遇見了老趙,他原是我任市委辦公室主任時的下屬。在他的幫助下,我化名來這里做臨時工。我利用這個不顯眼的工作,一面可以填飽肚子,一面可以收集有關信息。七四年的八月間,經過我的努力終于和陳祥取得了聯系,後來基本上保持一月通一次消息。到那時我才知道,陳祥在五五年時被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到六九年時又被莫名其妙地加判為無期徒刑。一直被單獨關押著。陳祥在獄中一直很樂觀,每天堅持鍛練身體,堅持記日記,並深信黨總會有了解他的一天。其中有一篇曰記,對我的印象非常深,很能體現他的為人和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