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耍了。
狄安娜隱隱有些發怒,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她沒有和野人君過多糾纏,轉身就要走。
「喂。」野人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想不想听?」
狄安娜不著痕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慍怒︰「多謝你的好意。」
比起所謂「很重要的事情」,她更擔心沉睡未醒的阿波羅。
野人君聳了聳肩︰「和你哥哥有關。」
狄安娜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
光明神殿。
阿波羅終于在一片混亂當中睜開了眼楮。
他慢慢坐了起來,思維有些混亂,許多場景在腦中一閃而過,卻什麼也記不起來。
空氣中殘留著冰涼的氣息,似乎月神狄安娜、他的孿生妹妹剛剛來過。
「殿下您終于醒了!」一位神官撲上前來,抱著他的大腿老淚縱橫,「您再不醒,神界可就要亂套了!您打算怎麼處置小愛神厄洛斯?啊對了!還沒來得及恭喜殿下,德爾斐成了世界的中心!殿下什麼時候迎娶狄安娜女神?需要置辦什麼聘禮?」
一連串的問題在阿波羅耳邊炸響,震得他頭皮發麻。
厄洛斯?
世界中心?
聘禮?
他壓下了心中的震驚,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麼你認為,我應該置辦些什麼呢?」
「當然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您親口對祭司承認了狄安娜殿下是您唯一的妻,她是穿著您的衣服回來的……不不,我對著冥河之水發誓,我什麼也沒看到!」神官慌忙撇清自己的干系,而後改口說道,「您還堆積了整整三天的公務沒有處理,您看是不是……」
阿波羅臉色微變。
短短的幾句話,足夠他推斷出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了。
在他喪失理智的這段時間里,他對狄安娜做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而唯一能夠讓他喪失理智、陷入瘋狂里的,唯有小愛神厄洛斯的金箭。
阿波羅閉了閉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去德爾斐。」
「那狄安娜殿下……」
「去德爾斐。」阿波羅隱隱有些痛苦,「我暫時……沒臉見她。」
神官一愣,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恭謹地應了聲是。
人間界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叫喊。
阿波羅臉色微變,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滿臉愕然的神官。
聲音是從埃提俄庇亞傳過來的。
聲音的主人,是阿波羅與狄安娜的母親,暗夜女神勒托。
阿波羅趕到人間界時,聲音已經從遙遠的冥界傳了過來。
當他趕到冥界時,聲音已經斷斷續續,氣若游絲。
當他終于找到暗夜女神時,女神已經蜷縮在暗淵與冥界的交界處瑟瑟發抖,全身上下都是被蹂躪過的痕跡。
暗淵與冥界的交界處,是神族的監獄。
神族的監獄里,關押著曾經犯過錯的眾神。
憤怒的金色火焰蔓延在暗之深淵,灼熱的金劍斬下了始作俑者的頭顱。阿波羅眼中交織著怒火與悲痛,俯身抱起了脆弱的暗夜女神,朝他的出生地德羅斯飛去。
他近乎蠻橫地命令德羅斯旁邊的瑞尼亞王國,世世代代守護暗夜女神勒托。作為補償,他將賜予他們永遠的光明與富饒。
他跪倒在暗夜女神身前,雙眼紅赤,嗚咽出聲。
暗夜女神呆呆滯滯地開口︰「將狄安娜……叫過來吧……」
「母親……」阿波羅雙眼紅赤,緊緊握著拳頭,青筋暴起。
暗夜女神裹了裹身上過于寬大的外袍,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阿波羅咬著牙,一步步退了出去。天空中烏雲攢聚,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啪的雷電聲中傳來了正義女神和復仇女神的怒吼聲︰「宙斯!永生不死的神靈提提俄斯被誅殺,您應該嚴懲這種行為!」
提提俄斯。
肆虐在暗淵與冥界的金色火焰、金劍下噴薄而出的污血、暗夜女神悲憤欲死的嗚咽。
始作俑者的名字,正是提提俄斯。
阿波羅咬了咬牙,轉身朝奧林匹斯飛去。
雷神殿。
眾神列席。
阿波羅大步走向宙斯,金色披風上染了大片污濁的血。繆斯女神們停止了歌唱,戰爭女神平靜地擦拭著長矛,正義女神閉著眼楮,手中的天平微微搖晃。
叮!
金劍撞地,鋒利的劍尖刺破了白金地板。
宙斯一言不發,淡藍色的閃電在神殿中 啪作響。
阿波羅跪在神座之下,字字清晰︰「我殺了提提俄斯,犯了血罪,自請放逐于騰佩河谷。」
正義女神驀地睜眼,天平傾斜向阿波羅一方。
赫拉倚在神座邊上,抱著胳膊,閑閑地說道︰「那就像上次一樣,流放一永久年吧。」
古希臘世界里,一個永久年,等于八個太陽年。
神袛流放期間,神力被剝奪,像凡人一樣生活著。有生老病死、有天災*。
宙斯緩緩開口︰「就這麼辦。」
————
內米湖。
天色漸漸陰了下來,似乎有下暴雨的傾向。野人君又是嘿嘿一笑,一把扛起嬌小(?)的狄安娜,朝不遠處一個山洞走去。
狄安娜悲憤。
阿波羅那一米八七的個頭頂多也只能用下巴蹭她的頭頂,如今踫見了兩米多高的野人君,立刻就被秒成了無比嬌小(?)只有對方胸口高的小女圭女圭(?)。最要命的是,野人君這粗魯得毫無美感的扛沙包似的抱法,愈發顯得她嬌弱(?)可憐(?)……
偏偏她還不能多說什麼。
因為野人君把她扛到山洞里的下一秒,外頭就下起了大暴雨。
俄里翁是吧,記住你了。
野人君粗魯地把狄安娜往地上一丟,接著大大咧咧地找了塊石頭坐下。樹葉做成的獵裝呼啦啦響,某個不可說的東西若隱若現。狄安娜臉色一黑,扭過頭去,決定給野人君送一套正常的獵裝,報答他的溫柔(?)體貼(?)。
雨下得愈發大了。
狄安娜沒來由地一陣煩躁,不住地抬頭看奧林匹斯聖山,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大事。
啪!
亮紫色的閃電撕裂了鉛雲,一只渾身*、通體雪白的烏鴉朝狄安娜飛了過來,一頭撞進了她軟綿綿的懷里。狄安娜臉色更黑了,一把將烏鴉抓了出來,看著那雙小女敕爪上的光明徽記,知道它是阿波羅的聖鳥,心里愈發煩躁起來︰「有事麼?」
「德羅斯!德羅斯!」白羽烏鴉撲騰著翅膀,哇哇叫著。
狄安娜隱約覺得不妙。
德羅斯是她與阿波羅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們的母親、暗夜女神勒托居住的地方。阿波羅的聖鳥突然來找她,催促她前往德羅斯,恐怕是暗夜女神出事了。
她顧不得被大雨淋濕,將白羽烏鴉往肩膀上一放,對野人君說了聲抱歉,縱身往德羅斯飛去。
至于那所謂的「很重要的事情」,還是等下次再說吧。
野人君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
騰佩河谷。
阿波羅換上麻布短衣,赤著腳,平靜地讓赫爾墨斯給他戴上了鐐銬。
「忍忍兄弟。」赫爾墨斯拍拍阿波羅的肩膀,「對于神來說,八年轉瞬即逝。」
對于神來說,八年轉瞬即逝;可對于人來說,八年卻足以從高中到大學到工作再到結婚生子,也足以從九一八到井岡山到延安到珍珠港到廣島長崎再到二戰結束。
阿波羅輕輕「嗯」了一聲,表情看不出喜怒來。
赫爾墨斯走了。
阿波羅靠著一棵棕櫚樹下,解下隨身背負的金色豎琴,擱在腳邊輕輕撥弄著,心里很亂。
不是第一次被流放,也不是第一次當人,卻是第一次不想尋找食物不想尋找火源不想……什麼也不想,只想安安靜靜地坐著,在優美的琴聲中麻痹自己。
肆虐在暗淵與冥界的金色流火、暗夜女神絕望而無助的眼神、正義女神傾斜的天平、聖潔而糜亂的祭壇、空中呼嘯的金色天馬……他相信狄安娜會處理好後續的事情,她一向很棒。
是啊,狄安娜。
他一遍遍的想著她的名字,想著她干淨剔透的眼神,想著她冰涼柔軟的長發……即便過去三天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他也依舊記得她冰涼的肌膚在自己的親吻撫模下漸漸變得溫暖。
果然已經……做過了嗎?
雖然神族兄妹通婚純屬稀松平常,但狄安娜她是……她是守護少女貞潔的處女神啊……
一個縴細的粉色身影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徐徐降落。
阿波羅渾然未覺。
「阿波羅殿下。」達芙妮輕輕叫了一聲,前兩天的倨傲神色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三天的鉛箭效力一過,她立刻就後悔了。拒絕阿波羅的求愛,絕對是她這輩子最無法釋懷的一件事,沒有之一。
所以,听說阿波羅被流放在騰佩河谷的下一秒,她立刻就趕過來了。中途踫見明顯不懷好意的海界公主得斯波娜,還順便送了她一份小禮物。
琴聲停止了。
阿波羅沒有看她,也沒有開口。
達芙妮猶豫片刻,終于來到阿波羅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為什麼要自請放逐?」
阿波羅搖了搖頭,束在額頭上的棕櫚枝條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
「這不是你應該詢問的,陌生的女神。」
陌生的女神?
他不認識自己了嗎?
達芙妮暗暗吃驚,卻並沒有表露出來。她很清楚,阿波羅身為上位主神,身邊絕不乏爭寵獻媚的女神。而這種男人(男神),最討厭女人(女神)莫名其妙纏上來,還死纏爛打。
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可是殿下,這附近出現了一條可怕的九頭蛇,您……」
「九頭蛇?」阿波羅終于轉過頭,眼神有些凝重。
如果真的出現了可怕的凶獸,那麼他必須仔細掂量自己的性命。
「是昨天才出世的一條小蛇,叫許德拉。」達芙妮解釋道。只不過,不巧的是,她剛剛把得斯波娜送到了九頭蛇許德拉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