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陵王府興建于十四年前,太宗武皇帝在位時便為當時的八皇子符暉定下了封地廬陵。武皇帝在位時,八皇子之母為四妃之一。因武皇帝原配皇後早逝,後位一直懸空。穆妃之位分僅次于後來的許太後——當時的許貴妃與四皇子之母容妃。甚至還在獻、慶二王的母妃之上。穆妃不算十分受寵,但因其胞弟鎮守南疆,武皇帝對她倒也十分體貼。
穆妃本不是個爭強之人,這點也受武皇帝喜歡。加之當時太子與四皇子之間劍拔弩張,穆妃便早早求了武皇帝在八皇子封地設了王府。武皇帝見她這般小心謹慎,給八皇子建府時便稍稍有些破制,將遠在廬陵的王府修建的十分華麗。
如今已是初春,王府內已是一片綠意盎然。
自廬陵王遷往廬陵後,每年三月十二,王府內都要辦一場花神宴。延請廬陵城內那些有頭臉的大戶們。
此時正是三月初,廬陵王王妃正為著今年的花神宴焦頭爛額,卻又听丫鬟來報,說是陳留郡主在老太妃那里哭了一場。老太妃不堪她啼哭,便著兒媳去勸說一番。
王妃一听,心中便有些厭煩。
無奈婆婆發話,便只能應承下來。
待晌午過後,便帶著丫鬟匆匆趕到了陳留郡主所住的狄蒼閣。
狄蒼閣位于王府的西北角,外圍則修了一個大花園。王妃帶著婢女穿了花園,又走了那嶙峋假山下的幽靜小路,這一路上的風光倒也旖旎,讓她煩躁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只是她心中又想著,丈夫對一個空有名號卻無勢力的表妹這般愛重,便有些醋意上涌。那陳留郡主今年不過十四五歲,卻已長開,顏色更是出眾。丈夫符暉這兩年瞧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
想到這里,剛剛平復的心情又開始有些煩躁。
待穿過了小路,便瞧見了狄蒼閣的大門。
狄蒼閣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婆子坐在門檻上,正打著瞌睡。
王妃身後的婢女見狀,便上前搡了那婆子一把。那婆子自好夢中被驚起,正待發作,卻錯眼瞧見了站在幾步外的王妃,幾乎連滾帶爬的跪到了王妃跟前,舌忝著臉道,「奴婢給娘娘請安……這白晝漸長,奴婢便忍不住打了個盹。」一邊說著,臉上倒有些訕訕。
王妃懶得跟她多話,便問道,「郡主可在?」
那婆子迭聲道,「在的,在的。娘娘這便請進吧。」一邊說著,一邊自地上爬了起來,徑自開了狄蒼閣的大門。
王妃便領著婢女進了狄蒼閣,一路到了正房花廳。
花廳內早有婢女進內通報,王妃則端坐在花廳中,看著那上茶的婢女,溫聲問道,「你們郡主今日可好?我听太妃說,她這幾日有些不妥?為何不請大夫?」
那婢女穿著件丁香色的素面褙子,面色潤紅,一雙眸子生的如蕩蕩秋波,看的王妃心中一陣厭煩。听到王妃問話,那婢女便回道,「回娘娘的話,太妃娘娘賜了消渴丹,我家郡主昨日服了那丹丸,今日身上便好了許多。郡主也說,許是春困,身上總是懨懨的。」
這邊正說著,花廳的簾子便被撩了起來,陳留郡主便自內走了出來。見著了王妃,便行了禮,口中道,「給嫂嫂請安,不想勞動了嫂嫂來看我,真是過意不去。」
王妃放下茶盞便起身攜了她的手,兩人便朝著宴息處走去,一邊走著又道,「妹妹這麼說可實在是見外了。你既喊我一聲嫂子,我豈能不心疼你。」陳留郡主听了,只是垂頭淡笑了一下,並未應聲。
待兩人自宴息處的炕上坐了下來,王妃這才仔細打量著她。見她穿著月白色的綾襖,茜紅色繡西番花的妝花褙子,低下是一條月白色繡了瀾邊的挑線裙子。那雙平日里勾的丈夫失魂的鳳眼,此時微微有些紅腫,顯是才哭過一場。王妃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溫聲對她道,「妹妹如今可覺得好些了?」
陳留郡主便赧然一笑道,「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這幾日有些睡不安穩。」待見王妃那副笑臉,她便又道,「為著我這點事,不光太妃賜了藥丸。便是表哥也差了人來詢問,如今還累的嫂嫂拖布,念嬌真是該死。」
听她提起丈夫,王妃心中又是一陣冒火,臉上卻不能跟她翻臉,只強笑道,「妹妹這就言重了,咱們從來都將你視作一家人一樣。王爺無同胞的兄弟姐妹,更是將你視作親妹一般,不過差人來瞧瞧你,哪里就累著他了。」說到這里,她話鋒一轉便又道,「我自然也將你視作親妹,如今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了,我也明白你為何不虞。妹妹這般人才,又是太宗皇帝親封的郡主,身份尊貴,便是配個皇子皇孫那也使得。那霸陵侯世子雖有些名聲,不過是些虛名。這樣的世家公子,那還不是一抓一大把。況王爺麾下,更有許多少年英才,他裴邵竑不識時務,王爺也定會為你尋一位良配,必定比那裴邵竑強百倍千倍。」
陳留郡主此時還是閨中少女,听得王妃這般直言,臉上早就飛了紅。只垂著頭,吶吶道,「全憑表兄與嫂嫂做主就好。」便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王妃見她這般作態,又想著也算開解了她,便能與婆婆交代。再則她還有那許多事情等著去做,便未在多留,便起身告辭。
陳留郡主將她送出狄蒼閣後,臉色立時變了變。待返回屋內後,便委頓在了炕上,又垂起淚來。
一邊婢女見她這般,便小聲勸道,「郡主快別哭了,當心傷了眼楮。方才王妃不是說了,那裴世子不識好歹,他也配不上您。王爺自會與您做主,為您尋一良配。」
陳留郡主听婢女這般說道,心中早已恨恨。她猛地站起身,將炕桌上一套粉彩的茶盅全數掃落,又將那炕桌掀翻在地。這才對那嚇得瑟瑟跪在地上的婢女道,「你以為她當真是為我著想?她不過是怕王爺納了我。」說到這里,她羞憤道,「這闔府里就沒個好東西。我父追封南疆王,我雖孑然一身,卻也是世家出身的嫡長女,他竟想著納我為妾……太妃、太妃她竟還幫著他來勸我。說什麼總是一家人,必不會虧待了我。這是親姑姑說出來的話嗎?若不是父親在南疆拼死守衛,他們一家能有今日的榮華?太宗皇帝庶子十幾個,有幾個能有他今日這般富貴?」說到這里,她又坐回到炕上,伏在那繡著金錢蟒的大迎枕上痛哭出聲。
那婢女自小服侍與她,雖然有些愚笨,此時也全然明白了。見主子哭的傷心欲絕,也跟著哭了起來。
此時,另一名婢女撩了簾子進來,見兩人皆在垂淚,便大驚道,「郡主這是怎麼了?」又見著一地的碎瓷,炕桌也掀翻在地,她低頭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必是方才王妃不知怎麼觸動了郡主的傷心之處。她咬了咬下唇,走到郡主身邊,低聲道,「郡主,快別哭了。若是讓外面的婆子們听到,不知要在王妃那里怎麼編排您呢。王妃素昔看您不慣,您這般痛哭,落在她耳里,豈不讓她痛快?」
听了這婢女的話,陳留郡主這才收了聲,只做抽啼狀。她抬起紅腫的眼簾看向這婢女道,「她便是因此痛快,又能怎樣,她糟踐我的時候還少了嗎?」那婢女眸子一轉,便低聲在她耳邊道,「郡主,方才王妃所言,奴婢也听在耳里。如今王爺麾下雖有些將領,不過是些武夫莽漢。廬陵雖有世家大族,跟那些京城鼎盛的簪纓之家卻不能相提並論。您想想,又有哪一個能與那霸陵侯世子相較?王妃所說良配,卻萬難辦到。」
陳留郡主止了啼哭,看了看那婢女,微微點了點頭,又對仍在地上跪著的婢女道,「你先下去吧。」
見那婢女出了宴息處,她才低聲道,「我又何嘗不知這些?那年先帝壽誕,我曾與王爺前往京城,有幸見了他一面。別說是廬陵,便是那滿京城之中,又有誰能與他相較?」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又道,「我知你是為我著想。可如今他已娶妻,又在王爺面前那樣推月兌,我又能如何?」
那婢女見狀便行至她身側,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那裴世子娶了妻又如何?郡主您前日也听見了,如今那世子夫人不過是婢女出身,若不是聖旨在前,她哪能有這造化,也不怕折了壽。況且昨夜程媽媽不是捎了信,說那婢女頗有幾分顏色,又說她恐不能養育子嗣。您想想,那裴世子必是因喜愛那婢女容貌,這才將她留在身邊。可女人這容貌卻是最秉持不了的東西,她與世子相同歲數,再過幾年便年老色衰,那時世子豈還會寵愛于她?」
陳留郡主听她這般說道,心中也不免一動,面上卻未曾顯露分毫,只是道,「你有什麼主意,便直說吧。」
那婢女便低聲道,「不如求了王爺,與他做平妻。」
「平妻?」陳留郡主聞言便蹙了眉頭,「那婢女已冊封了世子夫人,我便是與世子作平妻,位份上終是低了她一階。這些年我早已受夠寄人籬下之苦,難不成嫁了人還要仰大婦鼻息?便是讓我與那婢女平起平坐,我也不能忍受!」
「哎呀,好郡主。」見陳留郡主這般說道,那婢女便有些急,「如今咱們在府里的情形哪還容得您這般挑剔,您且忍忍又何妨?再者說,也不過忍個三五年的時候。若是王爺得了……,還能讓您居于那婢女之下?那婢女便是顏色再好,三五年後也人老珠黃,世子豈會流連于她。您那時卻風華鼎盛,朝廷的誥命還不是您的?待咱們返回京城,又還有誰能記得那些陳年舊事?」
那婢女口才極好,說的條條在理,陳留郡主早已動了心。只是她臉上卻依舊有些猶豫,思忖了半響,卻又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那婢女卻看出她心神已動,口上卻道,「郡主,如今咱們在王府無依,您不為自己打算,還有誰能為您打算呢?」
听了這話,陳留郡主終是點了點頭,看向那婢女,又攜了她的手道,「我若能得償所願,日後必不會虧待于你。」頓了頓,便又吩咐道,「這些日子,你且去打听一下王爺的行蹤。他們這幾日,必會去校場,你便去听听,裴世子可會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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