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竑一早便趕到位于廬陵城外的校場,今日他穿了身靚藍色十樣錦的緙絲箭袖,騎著青鬃馬,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待到了校場,更是有幾個熟識的小校沖他打趣。
「世子爺今日氣色格外的好,想來家里有了媳婦就是不一般那。」
听那小校這般打趣,裴邵竑也並未惱怒,只是笑了笑卻並未答話。他看向校場一側,那邊已然搭好涼棚寬坐,早有婢女守在那里。正看著,便覺身後趕來一人,他扭頭看去便看到阿瑄騎著匹棗紅馬趕過來。
阿瑄及至他身旁,便道,「侯爺此時在營帳內,世子可要過去?」
裴邵竑便問他,「王爺可也在?」
阿瑄一愣,便點了點頭回道,「自然也在。」
裴邵竑便道,「那我就不過去了。待校閱開始,我再去請安不遲。」
阿瑄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世子肩傷如何了?听聞今日校閱後要比較騎射?」
裴邵竑看了他一眼,便道,「區區騎射,自不在話下。」
阿瑄知他素昔驍勇,想來廬陵王麾下那些將領並不放在眼里。又想他肩上已過了多日,便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便看那邊營帳中打頭走出一人,正是廬陵王。裴湛也跟幾位老將一同自營帳中魚貫而出。見幾人已然坐到了涼棚寬坐之上,裴邵竑與阿瑄便下了馬。旁邊早有小廝替二人牽了馬,兩人便朝著涼棚走去。
涼棚處自有裴邵竑的座位,他先上前向廬陵王與父親問安,又與幾個老將軍寒暄了幾句,便坐到了邊角處自己的位子上,立時便有婢女上了茶點。不過半盞茶功夫,校閱便已開始。
校場內戰鼓已然擂起,兵勇喝聲震天,便是坐在涼棚處,裴邵竑也仿若回到那朔風凜凜的北地戰場。
兵勇威武,將有良才,裴邵竑瞥眼看去,果然見到廬陵王臉上笑容得意。他心中暗暗思忖,這幾日遠在北直隸的探子回報,漢王軍隊在北直隸遇到大將姚光的抵抗,便轉戰獻王曾經的封地青州。漢軍雖在北直隸受挫,卻在青州一帶大獲全勝,此時青州只剩一座孤城還在奮力堅持。獻王已然登基,派出大將綏遠侯甘平赴青州迎戰,此時恐怕的確廬陵王是出兵的最好時機。
若廬陵王派兵出征,他必然要隨軍前往戰地,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返家。想著昨日才與曲蓮真正作了夫妻,他便要帶兵出征,心中著實有些不舍。又想著不日後母親等人便抵達廬陵,自己這般恐又要讓她們擔憂。轉念一想又有些煩躁,母親不喜曲蓮,自己若是不在家中,曲蓮恐怕在府中寸步難行,必又會受委屈。她身上余毒未清,派往京城的護衛卻還未返回,也不知能不能將那譚瑛帶出城。
他這般思來想去,再回神時,校閱竟已結束。
此時兵勇們已然列隊,在校場四周圍坐起來,等待著立時便要開始的騎射較量。
裴邵竑自來對校場校閱沒什麼興致,卻對這騎射較量頗為在意。此時只見一名白衣少年躍馬進入場中,勃發英姿立時引起兵勇們連聲叫好。他便也來了興致,仔細的看著。
那少年穿著一身月白素面的箭袖,看著眉清目秀。瞧著竟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看那身量也有些不足。裴邵竑心中便有些疑惑,他似覺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卻想不出在哪里見過。只想著,這般年紀怎就出來較量騎射。思忖間,便見校場另一側策馬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那漢子身形足有那少年兩倍,卻見那少年絲毫不懼,只揚眉一笑,頗有些風輕雲淡。
見那少年這般風采,圍坐的兵勇便又是一陣喝彩。
裴邵竑四顧了一下,卻不防看到端坐在上首寬坐的廬陵王。他臉上的笑意此時已經全然不見,緊抿著下唇,一雙眼楮滿是戾氣,便是那放在案上的手,也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不知他因何而怒,裴邵竑思忖片刻,便將視線放在那場中正較量著的兩人。
卻見那漢子雖塊頭大出許多,卻著實有些笨拙。那少年並不與他蠻斗,只是策馬在他周身繞行,幾個回合下來,那漢子便失了方向。那少年趁此機會一槍掃向他背處空擋,誰知那漢子卻巋然不動,還咧嘴一笑道,「這力道實在是小了些。」兵勇們此時便轟然大笑,只見那少年撇撇嘴,倒並不氣餒,緊接著回槍一挑,槍尖便挑亂了那漢子的發髻。
眾人皆嘩然,這槍尖若是再矮一分,那漢子便要血濺當場。少年顯是不願傷他性命,便以此分了勝負。
見那漢子赧然褪下,兵勇們便開始大聲喝彩。裴邵竑又听著涼棚內便有那老將領疑聲問道,「這是誰家少年郎,一身功夫著實漂亮。」又有人道,「如今英雄出少年,裴世子也是人中龍鳳,少年英才。王爺得此良才,何愁不平那獻慶之亂?」
涼棚內一陣喧嘩,多是將領們恭維之聲。裴邵竑側目看去,便見廬陵王臉上已然平靜下來,听著臣子們的恭維,嘴角噙著不冷不熱的笑。
他這邊正看著,卻不防听到台下一聲嬌喝。轉頭看去,便看到那少年已策馬至台前,正看著自己。
「久聞裴世子精于騎射,身手了得。不知能否請世子指教一二?」
裴邵竑聞言便蹙了眉,見那少年揚眉看來,一雙鳳眼緊緊盯著自己。那聲音听著確然稚女敕,竟似還未變聲般尖細。裴邵竑不太願意跟他動手,卻听台下兵勇們一陣起哄。他正要拒絕,卻听到上首寬坐處廬陵王冷笑一聲道,「如今看來,他便是沖著裴世子而來。裴世子便與他較量一番,也免得拂了她一片心思。」
裴邵竑听他這番話說的奇怪,回頭又見那少見似乎微一瑟縮,只是此時也容不得多想,只得站了起來。
小廝牽了馬來,他翻身便上了馬,接過銀槍便對那少年抱拳道,「小兄弟,好身手。」
那少年便道,「是不是好身手,還得比試了才知道。」那聲音竟帶著些嬌嗔的。話音剛落,那帶著纓穗的槍尖便帶著風聲破空而來,裴邵竑略一側身,便避過了那槍尖。手中銀槍反手一揮便將那少年的長槍格擋開來。
他一手策馬,一手執槍,面對那少年的攻擊只擋不攻,卻已讓那少年佔不到絲毫的便宜。裴邵竑見他年少,不願與他動手,便不怎麼經心,誰知看在那些兵勇們的眼中,竟仿佛是在戲耍他一般。
方才那漢子便是兵勇們朝夕相處的同伴,見同伴被一不及弱冠的少年擊敗,那些兵勇們便都有些不忿。此時見裴邵竑這般輕松,便開始起哄,裴邵竑卻未料到這般。他本無意與那少年爭斗,卻不意使得那少年被兵勇們戲笑,心中便覺有些歉意。誰知那少年卻並不惱怒,鳳眼一揚卻沖他一笑。不想這少年頗有些氣度,他便心生了些好感,不再這般敷衍他。
這邊廂便手起槍落,銀槍揮動處處朝著要害而去。那少年猝不及防,便手忙腳亂起來。不過幾個回合,便落下馬來。
一邊小廝便快步跑了上來,替那少年牽了馬。那少年站在校場之中,仰頭看著坐在馬上的裴邵竑燦然一笑道,「世子果然厲害,我輸得心服。」說罷,不待裴邵竑開口便再次躍然馬上,策馬離開了校場。
待裴邵竑回到涼棚,早有將領們前來道賀。他只笑了笑,並未在意,只是奇道,「那少年到底是何人?怎得這些日子從未見過?」卻見那些將領們只紛紛搖頭,竟無人知曉。
見眾人皆是不知,裴邵竑也無意深究,便將那少年拋于腦後。
校場之上又有幾人比試騎射,裴邵竑也又與幾人交了手。眼看著時辰已經不早,兵勇們皆列隊回營,眾將領們也被請入王府。廬陵王今日于王府中設宴,便是為不日之後出征踐行。
因這日校閱疲累,廬陵王便安排了客房供各人梳洗休憩,自進了王府,便有小廝守在月亮門處領著眾人去客房休息。裴邵竑跟著一名小廝去了客房。
他梳洗一番,換了身石青色的雲紋團花杭綢直裰,歇了歇便去尋裴湛。方出了院子,便見一名婢女低頭行來,見他立在院外便福身行禮,道,「裴世子,方才侯爺命奴婢前來尋世子,說是請您去鞠雲軒。」
裴邵竑卻不知那鞠雲軒在何處,便讓那婢女帶路,直走了一盞茶功夫穿過了兩個月亮門卻還未抵達。他心中便有些疑惑,想著廬陵王安排的客房,總不至于相隔這般遙遠。況且阿瑄一直隨在父親身邊,又何須一名婢女前來傳話?
想到這里,他便停了腳步,蹙眉問道,「你究竟要帶我去何處?」
那婢女此時卻笑道,「世子稍安,這便到了。」轉身卻見裴邵竑停了腳步,立在一樹海棠之下,只得笑盈盈的屈膝道,「世子贖罪,奴婢確然是奉命請您而來。只是這人卻並非霸陵侯爺。」
裴邵竑聞言面上一沉,便問道,「那是何人?」話音剛落,自前面假山後便轉出一人,竟是個女子。裴邵竑見狀,立時背了身,未再看那女子一眼。听到身後窸窣腳步聲,他心中愈加不虞,抬腳便要離開此處。卻听身後那人言道,「世子,請留步。」
那聲音嬌嗔婉轉,仿若鶯鸝,裴邵竑卻心中一頓,明白過來。她此時雖恢復了女聲嬌柔,他卻也一下子听出,這人便是方才校場上那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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