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子時,曲蓮與丹青在院中沒有等來前來接應的暗衛,卻等來了粉臉含煞的陳留郡主。
因要保護曲蓮與裴邵靖,丹青一步也不敢離開院子,此時王府情形她全然不知。子時已過,不見前來接應的搖光,又見陳留郡主帶著人闖進了院子,她便心知不好。外面情況不明,又不知搖光何時能到,丹青心中自是十分焦急。正待要沖出院子與那幾人砍殺起來,卻被曲蓮拉了衣袖,只听她在耳邊低聲道,「既然這般撕破臉,王府必然形勢不好,且拖她們片刻。」
丹青聞言,心中一凜,便低聲應是。
屋里方點了燈,宴息處的簾子便被一把扯了下來,那繡著花鳥水草的寶藍色湖綢簾子轉眼間便被闖進來的人踩在了腳底。
曲蓮站在炕邊靜靜的瞧著闖進來的人。
六、七個人皆是女子,卻並非僕婦裝扮,反倒穿了紅色軟甲。曲蓮曾听染萃說起,陳留郡主不愛紅裝,偏愛舞刀弄劍。廬陵王為了討她歡心,平日里非但允許其出入校場,更在廬陵城內給她尋了幾個練過武的女子做護衛。如今瞧著這幾個身形矯健的女子,恐怕各個都有拳腳上的功夫。曲蓮側臉瞧了丹青一眼,見她緊抿著嘴唇,面色有些不好,便知曉她定是瞧出了這幾個女子功夫不淺,只壓住心神看著此時才遲遲走進宴息處的陳留郡主穆念嬌。
陳留郡主早已沒有太妃壽辰時那般嬌娜鮮艷,如今她梳著婦人的發髻,穿著同樣的紅色軟甲,右手上還挽著一條黑色軟鞭。一張美艷的臉龐上,卻帶著深入骨髓的厭恨,還帶著些仿若自絕望中衍生而來的昳麗。
待見到曲蓮立在炕邊只靜靜的望著自己,穆念嬌面上冷冷一笑,一雙美眸中卻帶著滔天的恨意。
那恨意銘心而露骨,讓曲蓮不自覺的便蹙起了眉頭。雖自染萃那里知曉了她一些往事,但曲蓮卻仍不能十分理解她怎就這般痛恨自己。只此時也顧不上想這些事情,便穩了心神開口道,「郡主何以這般深夜前來?」
穆念嬌聞言只冷笑一聲,輕聲道,「你說呢?」她臉上妝容十分艷麗,一雙紅唇中輕輕吐出這樣一句話,帶著無盡的冷意,听在耳中,讓人十分難受。
曲蓮面上不顯,只淡然道,「如此深夜,郡主帶著這許多人來,難道只為與我打啞謎?」見穆念嬌只噙著冷笑狠狠盯著自己,便又道,「我雖身份低微,此時卻也是王府之客,便是白日里王妃也不曾如此惡待、這般無禮。郡主如此詢問,我卻著實不明白。」
穆念嬌聞言,臉上笑容不褪,只冷冷的瞥了那幾名女子一眼。穿著紅甲的女人們,便已將曲蓮與丹青團團圍住。見她並未指派人手進入內室,曲蓮心中倒微微松了口氣,如此看來,她倒並未打算為難此時睡在內間的裴邵靖。
見曲蓮面上並未露出多少恐懼,穆念嬌心中更加憤恨。此時王府里早已翻了天,宋 反叛早已成了定局,不僅如此,他更有人馬接應。王府內的親兵已然節節敗退,便是廬陵王所居之處也已被刺客們包圍,廬陵王符暉已然再無勝算。她並不關心符暉此時是死是活,更不關心這場□□到底是漢王還是獻王所謀,她自有逃出王府的手段。
只是,一想起此時居于王府的曲蓮,心中到底便是意難平。
因此才不顧勸阻,執意要至此一泄心頭之恨。
如今她身邊只得一個自裴府領來的小丫頭,此時不動手,豈不是對不起老天給自己的機會?!
想到此處,她冷然一笑便道,「既是不明白,本郡主便讓你死個明白。」一邊說著,她便抖開了腕上長鞭,長鞭自空中狠狠的甩了一個鞭花,破空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我今日前來,便為取你性命。我穆念嬌得不到的東西,你一個灶下粗婢怎麼配得到!」
話音剛落,她便自曲蓮臉上見到了驚恐的神色。那瑟瑟發抖的神情讓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起來,甚至不願意急于下手,只想著再多看幾眼這讓她心曠神怡的表情。
曲蓮佯裝驚恐,話音也帶上了幾分顫抖,只道,「你今日殺了我,又有何好處?若是裴家知曉,你難道還能月兌身?」
穆念嬌聞言便笑道,「月兌身便又何難?我殺了你,便立時離了院子。如今王府中一片混亂,便說你是死于亂軍之中,誰又能查探明白?等裴家找來,你恐怕早已成了尸骨。」說完這句話,便見曲蓮臉上惶恐更甚,心中自又是一番暢快。
見穆念嬌遲遲未有動手,立在她身側的一名女兵便忍不住上前道,」郡主何必與她嗦,如今時間緊迫,不便多說。」
穆念嬌聞言心中不快,她自是想多瞧幾眼此時曲蓮面上的驚惶神色。自那日被廬陵王強佔了身子,又在太妃壽宴上被面前這人那般羞辱,她就無時不刻的在腦海中描畫著如今這般場景。只是此時確如那名女兵所言,時間緊迫,可惜不能將這暢快情景多看幾眼。實在是人生憾事。想到此處,她便抖動長鞭,手腕一抖借力一揮。那黑色軟鞭便如游動的長蛇一般朝著曲蓮劈頭抽來。
丹青此時也顧不上許多,雙手一展,系在腕間的一雙軟劍便落在手中。上前一步擋在曲蓮身邊,單手一揮,便擋住了抽來的軟鞭。趁著軟鞭被擋開,又矮身一竄,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游至穆念嬌身前。左手軟件已在穆念嬌月復前狠狠劃過。
不大的宴息處便立時響起了女兵們抽氣的聲音。
「郡主小心!」
便隨著幾聲提醒,圍繞在曲蓮身邊的女兵們便立時把刀朝著丹青撲去。
穆念嬌平日雖喜好刀劍,卻極少經歷實戰,此時被丹青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狠狠劃過一劍,後背也驚出一身冷汗。幸而身上軟甲與周圍女兵所著軟甲不同,乃金絲繡線所制,軟劍雖能刺穿卻無法劃破。若非如此,恐怕真被那小丫頭一擊得手。
丹青一擊沒有得手,心中便是一凜。她方才見曲蓮身處凶險也顧不上隱藏身份,只得拔出兵刃相抗。隔開那軟鞭,又突襲穆念嬌也不過想著賭一把擒賊先擒王。卻沒想到穆念嬌身上軟甲如此厲害,精鋼軟劍竟也無法劃破。此時一擊未有得手,卻已失了先機,周圍女兵也圍攏上來,此時只得先于女兵們周旋。
丹青畢竟出自昆崳樓暗衛,六、七個女兵卻也奈何不得她。
穆念嬌臉上笑意此時早已散去,看著在六七人夾擊之下仍能應對的丹青,心中暗驚。她確然未有想到曲蓮身邊這個絲毫不起眼的小丫頭竟有著這般身手,思及此處心中更是一片怒火,只冷道,「沒想到裴府對你竟這般重視,竟尋得這般好身手的婢女。」話音落下,便也不再廢話,再次揮動軟鞭朝著曲蓮抽去。
丹青被幾人絆住,曲蓮見長鞭再次揮來,心中有些無奈。
好在丹青在與幾人纏斗中恰將她與穆念嬌隔在兩端,且丹青此時雖被纏住,但仍應對有余,若時間足夠,她面對這幾人定能月兌身。曲蓮此時正在門口,見此情形便立時朝著門外跑去。
穆念嬌一鞭落空,又見曲蓮朝門外跑去,心中便焦急起來。又因被纏斗一處的幾人阻了去路,氣的大喊,「都給我讓開!」
幾名女兵見狀,立時便讓開位置。穆念嬌拔腿便朝著曲蓮追去,卻又被立時橫在身前揮劍攻來的丹青擋住了去路。眼見著曲蓮已經出了宴息處,穆念嬌雙眸發紅,朝著阻攔住去路的丹青一鞭狠似一鞭的揮去。丹青見曲蓮此時已經出了宴息處,心中倒是一松,便專心應對幾人,倒是漸漸佔了上風。
只是此時,原本睡在屋內的裴邵靖听了動靜,卻突然揉著眼出現在內間的門口。
穆念嬌見狀冷冷一笑,立時便抽身離開戰局,一鞭揮去,便將裴邵靖卷在鞭中,一把扯了過來。丹青見狀便要回救,卻又被女兵們擋住了去路。她心中發狠手腕一翻,便自一名女兵頸間劃過。鮮血便立時自那女兵頸間噴涌而出,那女兵一聲都未吭出便軟到在地上。
裴邵靖原本便睡得有些迷糊,不妨被穆念嬌一鞭拉了一個踉蹌,又見有人頸間噴涌著鮮血倒在地上,睡意便立時嚇的完全清醒過來。他哆嗦著四顧周圍,只見曲蓮奔至宴息處門口的背影,「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大喊,「大嫂嫂!大嫂嫂!」
曲蓮聞聲一顫,倉促回頭,便見裴邵靖被穆念嬌抓在手里扭動著身子,一雙小手還朝著自己大大的張開。
見曲蓮在門口站住,穆念嬌便冷笑一聲道,「你跑呀?你若敢踏出這屋子,我立時便讓他血濺五步!」一邊說著,她攥著長鞭的手將裴邵靖攬在身前,一邊用另一只手自靴筒處拔出一柄匕首。那鋒利的刃口便靠在裴邵靖細女敕的脖頸處,只要稍稍一動,裴邵靖便會如她所言,血濺五步,如那此時倒在地上的女兵一般,立時死去。
此種情形,曲蓮便無論如何再不能逃月兌。
此時裴邵靖也在穆念嬌手里,只憑丹青一人,恐怕無法將她二人一起帶離此處。若是能爭取機會,讓丹青帶著裴邵靖這樣一個孩子,恐怕逃月兌的機會倒是更大一些。
思及此處,曲蓮便反身又朝著宴息處走來,見她這般舉動,穆念嬌便大聲道,「讓這個丫頭停手!」
曲蓮聞言,臉上也露出幾分毅然,硬聲道,「你不過于我有嫌隙,若放了孩子,我自于你處置!」
穆念嬌見她此時強硬,只諷笑道,「此時你還與我講條件?」
曲蓮便回道,「你若傷了這孩子,我自能逃月兌。不過是在世子面前帶罪自裁而已,只是死前定會將今日之事絲毫不差的稟知侯爺與世子。」
穆念嬌聞言只冷笑一聲,也不回答,只那刀刃便又靠近了裴邵靖的脖頸幾分。鋒利的刀刃在孩子細女敕的皮膚上立時便留下一道血痕,鮮血便隨著刀刃緩緩滑落下來。
曲蓮見狀心中一緊,終是硬不下心來讓這孩子死在此處。丹青此時也明白曲蓮心思,只隔開女兵刀刃,反手便將一柄軟劍擲出,那精鋼所制的軟劍便帶著破空之聲朝著穆念嬌面門飛來。穆念嬌見那寒光一閃,只得側身躲避。卻不妨裴邵靖猛地低頭一口咬在她攬在胸前的手腕。
手腕吃痛,便松了幾分。裴邵靖猛地掙扎一下,便自她身前掙月兌了下來,撒腿便朝著此時仍在屋外的曲蓮跑去。
穆念嬌吃了這般大虧,一雙眸子此時如染血一般,再也顧不上什麼,怒氣沖頭,一揮長鞭,那黑色鞭子便朝著裴邵靖的背後抽去。那鞭身上帶著細小倒鉤,在屋內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兀自閃耀著黑光,若是抽在他背後,那細女敕的皮肉必定皮開肉綻。曲蓮見了,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奔了過去,堪堪接住裴邵靖只來得及將他攬在懷里返身一躲,那鞭子便毫無遮攔的抽在了她的背後。
穆念嬌見她素色的褙子上霎時便展開一朵血蓮一般,心中大暢,反手便又是一鞭。只這一鞭子,卻抽了個空,被此時闖進來的男子一把攥在了手掌之中。曲蓮半跪在地上,只覺得後背如灼燒一般疼痛,半天沒回過氣來。
此時耳邊又听到長鞭子抽來的破空之聲,卻無力氣閃躲,只攬進了懷中的裴邵靖咬牙等待著下一次疼痛傳來。
卻听到屋內的丹青驚喜的喊道,「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晚了,抱歉了~
主要今天坐了八個小時的車,回來睡了一會,就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