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靈兒柔聲道「擬醒啦」?
夜影銘俯身下床,他還是穿著原來的衣服,手里的刀還在,這兩樣使他安心了很多。
夜影銘面對窗,背對著喬靈兒,他的目光看向遠方,沉聲道「抱歉,我破了擬的規矩」。
規律當然是玲瓏閣概不留宿。
喬靈兒亮如秋星的眸子立刻暗淡了下來,她沒有想到他第一句話開口居然這麼說。
有風吹過,是暮春的風。
風從窗外吹進來,門上的簾子輕輕波動,里面一點回應都沒有。
過來許久,喬靈兒沉起身道「我很了解擬,也知道擬過去有段傷心的往事,讓擬傷心的人一定和我長的很像」她的聲音很堅定,接著道「可是擬要明白,她是她,既不是我,也不是別人,所以擬不用逃避,任何人都不用逃避」。
夜影銘不是聾子,她的話每個字說的都很清晰,他听的也很清楚,只可惜她說的並不完全對。
不是她讓他傷心,而是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她,那是一種內疚自責。
因為這樣他才會對關于她的一切會有一種無限的包容,盡管他知道面前的人並不是她。
夜影銘在沉默。
喬靈兒突然像變了人似得,目光銳利,表情也變的冷漠起來,她的確是個聰明的女人。
溫柔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固然重要,但有的時候卻不是這樣,尤其是對夜影銘。
因為越是對他溫柔,越是讓他沉溺在過去的悲傷與自責中,她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喬靈兒冷冷道「這是擬的東西?」。
夜影銘緩緩轉過身,看著她手中的暗紅色瓶子,點了點頭。
喬靈兒道「這是用來裝毒藥的」。
夜影銘的眼亮了起來道「擬怎麼知道?」。
喬靈兒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句道「擬怎麼會有這個?」。
夜影銘道「是我不久前在千刀門的廚房找到的?」。
喬靈兒道「看來十年前千刀門是中毒之後,凶手才下手的」。
夜影銘道「這是什麼毒?」。
喬靈兒道「不知道,不過要知道這毒藥來自哪很簡單」。
夜影銘越來越好奇,面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到底是誰?她僅僅是和她長的像嗎?
夜影銘道「很簡單?」。
喬靈兒踱步道「蜀中唐門的毒藥暗器天下無雙,只要去一趟唐門就知道了」。
夜影銘道「我和唐門素無來往,他們又怎麼會輕易幫我呢」。
喬靈兒道「這個我可以幫擬」,她話鋒一轉,接著道「當然擬也可以不接受我的幫助」。
說罷她把那暗紅的瓶子扔向夜影銘,珠簾波動她已悄然離去。
夜影銘呆立在那里,他知道喬靈兒的心已被刺痛。
難道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傷害別人?
十年的寂寞,十年的孤獨,世上已沒人更比他了解心痛的滋味。
那感覺絕不好受。
他忽然用手撕扯這自己的頭發,他痛恨自己為什麼是這樣的人。
流動在生命中美好的音符為什麼總不能長久呢?
那些心酸多于快樂的往事為什麼總是揮之不去呢?
喬靈兒並是不櫻紅,她們只不過有著一張相同的臉而已。
臉是什麼?
臉就如同一張面具,一張會隨著環境和心情而改變的面具。
又有什麼面具會比人的臉更精巧奇妙?
夜影銘雙眸亮了起來,他的心突然通了,他要看透面具重新認知喬靈兒。
可是當她抬起頭時,人已去,樓已空。
日漸正中,閣樓的影子越來越短。
可喬靈兒的臉色依舊陰沉,她正端坐在一張鋪著貂皮的紫檀木椅子上。
這時丫鬟小菊走了過來,她剛要開口看到喬靈兒的臉色,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過了許久,小菊開口道「小姐,夜影銘走了」。
喬靈兒看都沒看她一眼沉聲道「我知道」。
小菊道「可是小姐擬的臉色好差啊,擬怎麼啦?」。
喬靈兒好像剛緩過神來似得低聲道「有嗎?」,頃刻間她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笑容很淺,很勉強。
小菊眨了眨眼楮道「小姐和他發生爭執了?」。
喬靈兒起身用那雙淡如春月的眸子看著小菊緩緩道「這麼多年我和別人發生過爭執?」。
小菊搖頭。
聰明的人不論在任何環境下都會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
喬靈兒的目光又變的銳利起來道「我只不過不想成為一個替代品」。
小菊不解道「替代誰?」。
喬靈兒道「一個女人,夜影銘內心深處的一個女人」。
她忍不住抬起手輕撫著自己的臉頰,心里一種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
那個她到底是怎麼的女人能讓夜影銘對她如此的痴心。
她又為什麼又要傷害一個對自己如此痴心的人呢?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總要彼此傷害?愛的越深,傷害的也越重。
她的指尖觸踫到自己的眼瞼,才發現自己的眼楮已濕了。
這是為了誰?
是為了人類的愚昧?還是為了夜影銘這個孤獨的陌生人?
江湖傳言夜影銘是個孤僻冷漠的人,可此時在她看來只不過是個可憐蟲罷了。
小菊道「夜影銘走了還會來嗎?」。
喬靈兒悄悄地擦干眼楮,表情又恢復了從前,道「沒有走,哪來的來」。
離別就是為了相聚,離開就為了回來。
她的眼神很堅定,因為她已經完全拿捏了夜影銘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這時一陣清脆的銅鈴的響起,喬靈兒眼波轉動看了小菊一眼,轉身步履矯健的上了樓。
幾年的時間里,只要銅鈴聲一響喬靈兒就會快速走到玲瓏閣的三層。
小菊只知道是有事,但小菊從來沒問過。
暮春時,草已長,鶯已飛。
人卻不能飛,人只能走,夜影銘在走。
他腳步沉重,臉色蒼白,忽然夜影銘彎下腰咳嗽起來,體內的毒雖已解,但身體還很虛弱。
他的臉色現出一種奇特的苦笑,笑自己為什麼中的毒不是無藥可解的。
她為什麼要救自己呢,報恩?
如今恩也報了,雙方也互不相欠了。
可自己欠下的債為什麼總是沒機會還呢?
死是徹底的解月兌,愛沒了,恨沒了,徹底的連人都沒了。
可是死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容易,尤其是當一個人被痛苦折磨的太久時,反而不會死亡。
夜影銘長長的嘆了口氣。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亙古不變,但在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冬天。
陪伴他的只有寒風,白雪,風沙,無盡的孤獨寂寞。
一柄斷刀。
驕陽在他頭頂,影子在他腳下,他又的踐踏著自己的身影。
夜影銘的腳步忽地停了下來,陽光下還有人。
一個清脆嘹亮帶有譏誚的聲音響起「吆,這不是夜大俠嗎,擬還有臉回來啊」
說話的之人是位中年女子,正側面斜眼瞥著夜影銘。
旁邊一男子整了整衣襟干咳兩聲裝出一副聲勢沉聲道「夫人擬怎麼這麼說呢,夜大俠是回來找千刀門一案凶手的」,此人正是崆峒派掌門李天義。
李天義急忙道「結果呢?」。
那女子道「別急啊相公,听我慢慢說,結果當場被抓,一頓毒打,不久就死了,還听說咱們的夜大俠後來愛上一位女子,可結果呢,人家為了他擋了一刀也死了」。
那女子似乎沒有罷休的意思,接著又道「就這樣一個靠著身邊人的犧牲來苟且偷生的人,指望他找凶手?哼!可是呢,現在咱們的左盟主又偏偏替他擔保,哎!」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身後的隨從也是一陣嘲笑。
笑聲中眾人又已遠去。
夜影銘呆立著,臉色更加的蒼白,握刀的手青筋必現,可是他並沒有拔刀。
多年來他已學會了忍受。
況且,況且他們說的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