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幼微瞬間感覺氣氛冷了下來。
那天吃過飯曾子牧送他們到家的時候,都沒有下車來給她開門。她只能先把後座的門打開,然後下車去抱已經睡著了的陽陽。當她把身子探進車子的時候,曾子牧頭也不回地沖她說了句︰「明早十點,別遲到。」
「嗯。」嚴幼微費勁兒地把孩子抱了出來,關上門正想沖他揮手道別,曾子牧卻一踩油門直接沖了出去,快速駛出了小區,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里。
嚴幼微苦笑兩下,抱著孩子上了樓。嚴母一早就等在門口了,听到她上樓的動靜就開了門,直接把睡熟的孩子接過去,抱回自己房間去安置。
等到她給陽陽換好睡衣蓋好被子出來時,嚴幼微已經在洗澡了。于是她就在女兒的房里等著。嚴幼微洗完澡出來看到媽媽坐在那兒,不由嚇了一跳。
「媽,你有事兒了嗎?」
「你今天跟誰出去的?我剛剛看到樓下有車送你回來。那人沒下車我看不清。」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嚴幼微一邊拿毛巾擦頭發一邊回道︰「是曾子牧。」
「是小曾?你們兩個又有聯系了?」
「不就上次他幫了一回忙嘛,我今天請他吃飯謝謝他。」
嚴母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的表情︰「他對陽陽怎麼樣?」
「能怎麼樣?媽,你想哪兒去了,我跟他見面不全是私事,里頭還有公事。我們報社要采訪他,讓我當個中間人,我就是給人牽線搭橋去了。」
「唉,你這孩子……」
嚴幼微回頭看著母親︰「怎麼了?」
「你怎麼也不知道為自己的將來著急呢?你說你現在帶著個孩子,還是個兒子,找對象多困難。咱們家也不比從前了,錢都讓你爸造光了,你要再嫁可不容易。當初你跟小曾離婚的時候那麼豪氣,一分錢也不要他的。現在現實擺在面前了,這過日子處處都要錢,再清高的人也得向五斗米折腰。」
「媽!」嚴幼微出聲打斷了她,「我們現在過得挺好的啊,又不缺吃少穿。」
「可陽陽是個男孩子,男孩子現在負擔多重,將來娶媳婦沒房子怎麼行。撇開這個不談,你手里沒錢,再嫁就是件難事兒,你總不能一輩子帶著陽陽自己過吧。建中已經死了,再說他去世前你們已經離婚了,我看你跟他感情也就那樣吧。既然如此你總得嫁人。媽是想著做生不如做熟,如果你能跟小曾……」
嚴幼微不由樂了︰「媽,你胡說什麼呢。我從前沒孩子跟他尚且過不下去,現在帶著個拖油瓶他還會要我?人家是什麼身份,他現在是致美的董事長,身家得有多少個零啊。中國的外國的,想要嫁他的大美女可以塞滿我們一整個市,你覺得我跟他還有可能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嚴母也無話可說了。仔細想想是這麼個理兒,是她太天真了。其實他們家跟曾家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不在一條水平線上了。當初女兒嫁進曾家的時候她就感覺像中頭獎一樣。只不過這獎到最後也沒領成,反而將女兒的青春都賠了進去。
于是她也不再說什麼,只嘆了口氣就走了出去。嚴幼微目送她離開,默默把頭發吹干上床睡覺。只是一閉上眼楮曾子牧的臉就總在眼前晃啊晃,搞得她睡意全無。不愉快的往事像洪水一般向她涌了過來,讓她的神經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
于是那天晚上嚴幼微不出意外地失眠了,也因為這樣,第二天早上她就起晚了。
她起床的時候已經九點了,慌慌張張收拾完後打的去到致美總部,踏進大廳的時候正巧是十點。樓下還是之前接待過她的那個保安,笑著沖她打招呼。嚴幼微卻沒辦法跟人好好說句話,因為曾子牧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我馬上就上來!」
曾子牧卻直接命令她︰「在樓下大廳等著,接你的車立刻到。」
他掛電話的速度依舊非常快,快到讓嚴幼微都沒問清那輛車長什麼樣。
但很快她就知道,其實根本不用問。因為這個時間點在這個地方,會出現加長悍馬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致美的最高「領導人」要出行了,閑雜人等最好有意避讓的意思。
嚴幼微上車一看,曾子牧正在那兒閉目養神。他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很顯然是在嘲笑某人。嚴幼微如今不敢得罪他,只能賠著笑臉道︰「不好意思,起晚了。」
曾子牧依舊沒睜眼,慢悠悠道︰「婁海平真是功德無量,不僅救了任婷婷,連帶你也一並救了。」
這明顯就是在諷刺她借著任婷婷的關系上班不守規矩。嚴幼微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特別是陽陽上幼兒園後,她遲到早退的現象明顯增多了。但她也時常不拿錢加班到深夜啊。像她們這樣的工作本來就沒個定時定點,只要把份內的事情干好就可以了。
想到這里她有些走神,一直到曾子牧再次開口︰「從這里到赫拉號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現在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嚴幼微瞬間回過神來,從包里翻出紙筆,又拿出支錄音筆夾在胸前。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卻張不開嘴。
「昨晚做功課了嗎?」
「沒。」
「那你都干什麼了?」
「睡覺啊。」
曾子牧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不過這笑明顯帶了嘲諷的意味︰「沒有任婷婷,我看你在報社一天也待不下去。」
嚴幼微有些不服氣︰「采訪大人物我確實沒經驗,我平時只跟老百姓打交道。我早就提議派個專業人士來,你又不願意。」
「我看你的面子才答應的采訪,你還要我花心思去應付一個不認識的人?」
嚴幼微理虧地閉嘴。
曾子牧倒像是對她剛才的話來了興趣,追問道︰「你平時都采訪些什麼?」
「民生啊,社會新聞之類的。比如哪處的大樓著火了,哪家餐廳煤氣爆炸了,還有什麼大橋倒塌了,男人爬上高塔要自殺了之類的,都是些最基層的東西。」
曾子牧邊听邊點頭︰「都是些危險的地方。」
「也有不危險的,比如去菜市場調查菜價,去商場采訪商戶,也有去學校調查校園暴力之類的,很多很多。」
嚴幼微說完之後等著曾子牧接話,但對方卻沉默了。五六米長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得只听到微弱的引擎聲。嚴幼微不免有些局促,打開筆記本準備采訪內容。她剛想開口,曾子牧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你跟從前不太一樣了,以前的你連食堂菜價都背不全。」
嚴幼微失笑︰「我都這麼大歲數了,當然不一樣了,我現在都有孩子了。」
一提到這個,車里原本和諧的氣氛立馬冷了下來。其實嚴幼微已經察覺到了,從昨天晚餐開始曾子牧對她的態度就起了變化。他們兩個原本漸漸和緩的關系因為陽陽的一句話,重新跌入了萬年冰窖。嚴幼微甚至發現,今天曾子牧看她的眼神明顯比之前冷了許多。
剛剛談她的工作時似乎挽回了幾分,但她一不留神舊事重提,曾子牧平淡的臉上立馬現出一絲冰冷。
嚴幼微有些不太敢看他的眼神,也不指望他再插嘴,快速地轉移了話題︰「那個曾先生,我們開始吧。關于你的一些個人資料……」
「這些你比誰都清楚,不用來問我。」
好吧,那就跳過這一段吧。嚴幼微努力想找一個切入點來聊。任婷婷對這次的采訪只給了一個要求︰要問別人永遠不可能知道的東西。
那些主流的官方的東西他們都有,根本用不著她去問。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赫拉號的首航上了,而作為這艘超豪華游輪的主人,大家自然更想听他說一些赫拉號不為人知的事情。
嚴幼微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一個話題︰「听說這次赫拉號的首航會舉行吳大導演的新片首映禮,請問曾先生是怎麼想到與吳導演合作的?是誰先向對方伸出了橄欖枝?」
這其實是個很大的賣點,大家都在猜測這是致美要向娛樂圈進軍的信號了嗎?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導,甚至在國際上都頗有影響力的吳大導演,居然把他耗資五億的新片放在船上做首映,實在很令人好奇。
嚴幼微覺得自己這個切入點不錯,她滿心期待能挖出些什麼大料來,結果卻听曾子牧淡淡道︰「是韓寧找的我,這是她的點子。」
「韓寧姐?」這個答案出乎嚴幼微的預料。
韓寧跟她還有任婷婷是大學校友。因為她比她們兩個大一歲,所以兩人都管她叫「姐」。韓寧當初在大學里學的是編導專業,畢業後家里托關系把她安排進了電視台。沒想到這一舉動竟改變了韓寧今後的人生。她在電視台工作期間被偶爾來錄節目的某個導演相中,演了他電影里的一個小角色,竟是大受歡迎。電影一出,韓寧的風頭直蓋女主角,名不見經傳的小新人一炮而紅。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韓寧一路走紅,拍電影接代言數錢數到手軟。不過短短幾年功夫,已經成了華語電影圈炙手可熱的天後級人物。嚴幼微已經很少跟她聯系了,甚至都快將這個朋友淡忘了。
但此刻曾子牧主動提起,讓她想起了一個不久前听到的傳聞︰「听說您跟韓小姐私下里是戀人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