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嚴幼微一直板著臉。
曾子牧幾次側頭掃她臉上的表情,每掃一次臉上的笑意就加深幾分。到最後他輕笑出聲的時候,嚴幼微終于忍不住發飆了︰「有什麼好笑的?我臉上刺花了?」
「就這麼害怕懷孕嗎?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因為不是第一次才更讓人尷尬。懷孕不是這個世上最難的事兒,難的是把孩子生下來之後這十幾二十年吃的苦受的罪。
自從生了陽陽之後,她照鏡子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自己老了。那種衰老跟沒生孩子同樣三十歲的女人的風情是不一樣的。而她又是單親媽媽,自然老得更快了。
想到這里,她誠實地點頭︰「嗯。」
「別害怕,興許沒懷上。」
嚴幼微心里大念阿彌陀佛,要真是這樣的話,她一定進廟里上香還願。
大概五點多鐘時,他們的車拐進了本市一家很有名的私人醫院的大門。曾子牧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庫,領著嚴幼微搭電梯上了三樓。
醫院走道里安靜得有點滲人,滿眼望去除了白色的牆壁和走廊上的頂燈外,連個人影兒也看不見。好在空氣還算干淨,沒有濃重的消毒水味兒。曾子牧熟門熟路扶著嚴幼微走了一小段路後,伸手推開了某間辦公室的大門。
屋里的情形出乎兩人的意料,嚴幼微看了立馬臉上一紅。
原來辦公室里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摟在一起熱烈地吻著。那男的身上穿著白大褂,顯然是這里的主人。至于那個女的,一身超短裙,細高跟,後背開了一大片,露出雪白的皮膚來。
一看這打扮,嚴幼微立馬明白這兩人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只是這情景實在太刺眼,她本能地就往曾子牧背後躲了躲,不願再多看一眼。曾子牧倒是看得臉不紅氣不喘,只是伸手在嘴邊輕咳兩聲,那兩人這才難舍難分地放開了彼此。
那男醫生一見曾子牧就笑了,拍拍女伴的肩膀示意她先走。那女的倒也不糾纏,沖他來了個飛吻扭著腰身兒就要走。結果一轉身她就看見曾子牧了,那像是整形醫院流水線上壓出來的漂亮臉蛋上立馬露出驚喜的神情,毫不顧忌還在現場的嚴幼微,熱情地沖曾子牧拋了個媚眼兒,這才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曾子牧听到關門的聲音不屑地一笑︰「悠著點,英年早逝未免太慘。」
男醫生也不生氣,大笑著沖嚴幼微招手︰「這是嫂子吧,過來坐。」
然後他一眼看到了嚴幼微腿上的石膏︰「怎麼,他打你了,把你傷成這樣?真是個禽獸。」
曾子牧順手抄起桌上的文件就往男醫生臉上砸去︰「收起你的好奇心。我真懷疑如果這醫院不是你家開的,你現在會有人要?」
嚴幼微很少見到曾子牧在一個人面前這麼變臉,倒覺得很新鮮。這個男醫生肯定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甚至看得出私生活有點混亂。但不知怎麼的,這樣的男人如果不做老公的話,交個朋友倒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能看到他把曾子牧氣變臉,這就是很大的收獲了。
她笑著跟對方打招呼,然後扶著曾子牧在沙發里坐下。曾子牧也不再跟人斗嘴,隨口給兩人做介紹︰「這是李默,這是嚴幼微,我前妻。」
「哦。」那個叫李默的醫生露出一臉了然,轉頭沖嚴幼微道,「你就是他的青梅竹馬吧?」
嚴幼微笑笑︰「嗯,我是。」
「我听說,你以前幫他打過飛機?」
這話一出,曾嚴兩人瞬間安靜。饒是曾子牧見多識廣從容有度,這會兒也有想拿杯子砸人頭的沖動。
他突然後悔帶嚴幼微來見這個瘋子了。于是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臂︰「算了,我們換家醫院。」
李默趕緊伸手攔他︰「行行行,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嚴小姐今天是來看腿的?」
曾子牧黑著一張臉,把李默的手打開︰「她要拆石膏,你手腳快點。」
「那你還擋在中間,你這麼妨礙我,我怎麼快得起來?」
李默一把推開曾子牧,彎腰把嚴幼微的右腿抬了起來。就在那一瞬間,他像是整個變了個人似的,臉上不見一點剛才的風流毒舌,變得認真而專注起來。嚴幼微本來覺得他不像個醫生,但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又覺得他肯定是個專業素養很高的人。
李默詳細詢問了嚴幼微受傷的經過以及過往接受的所有治療,然後叫來了護士,讓她送嚴幼微去照X光片。等檢查結果拿到手後,他又仔細查看了半天,確認那條細小的裂縫已經長好,整條腿骨也沒有別的傷口時,這才叫來了助手,在他的診療室里替嚴幼微拆除了石膏。
當石膏月兌下的時候,嚴幼微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她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右腳,又試著彎了彎膝蓋。當她準備站起來走兩步的時候,曾子牧卻直接伸手把她摁回了座椅里。
「先別動。」
李默也在旁邊附和︰「這兩天還是要小心,盡量少走路。腳著地的時間要循序漸進,慢慢往上加。如果覺得不舒服要立馬來找我,避免二次受傷。」
對于醫生的叮囑,嚴幼微一一記在了心上。處理完這一切後,她抬頭示意曾子牧,表示自己想要起來了,麻煩他扶她一把。
曾子牧卻只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又拉了李默過去,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李默邊听邊點頭,末了還抬手在曾子牧胸口上打了一拳。然後他就折返回來,招呼一旁的護士過來給嚴幼微抽血。
護士辦這事兒的時候李默已經走出去了。等到那護士抽完兩管血出去後,診療室里就剩嚴幼微跟曾子牧兩個了。
于是她問︰「為什麼抽血?」
「早孕檢查。」
「咳咳。」嚴幼微被口水嗆了下,掩嘴咳了兩聲,「可這是你朋友。」
「他是醫生,做這個有問題嗎?」
嚴幼微被噎得說不出話了。在得知抽血是去檢查是否懷孕後,她就顯得坐立不安起來。原本拆了石膏後的小小興奮,也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們兩個就這麼默默地對視了幾眼,過了片刻後曾子牧主動開口道︰「別緊張,也許根本沒中。」
「呵呵。」嚴幼微沖他苦笑兩下,「你剛才干嘛跟他咬耳朵,怕我听到?」
「是,怕你听到臉皮薄,又兜不住。」
他這麼一說嚴幼微又想起剛才李默說的那個事情了。她不由臉色一沉,正準備開口質問對方,李默卻掀了簾子又進來了。
一見到他,嚴幼微下意識就問道︰「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有。嫂子你別急,再等一會兒。」
「你別叫我嫂子行嗎?叫我名字就好。」
「行。」李默了然地點頭,痛快地答應了。又轉頭去看曾子牧,那眼神分明是在嘲笑他搞不定人家。
可曾子牧完全不在意,就當沒看見,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嚴幼微看他這樣,心想這人臉皮可真厚。
李默還在旁邊扯閑話,他笑看著曾子牧道︰「最近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懷孕。」
曾子牧挑眉,那眼神明顯是在問︰「還有誰?」
嚴幼微也好奇地抬頭看李默。
「韓寧啊,前幾天來找說,說要驗血什麼的。」
听到這句話,嚴幼微臉色一變。但她畢竟年紀大了,又工作了幾年,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緒了。她強壓下心頭的沖動,又轉頭去看曾子牧。對方卻依舊是一臉寡淡的表情,事不關己似的「哦」了一聲。
李默似乎也沒有纏著他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低頭笑著跟曾子牧又閑聊了幾句,然後剛才給嚴幼微抽血的那個護士就帶著報告走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被韓寧懷孕的消息一打擾,嚴幼微暫時忘了自己驗孕的事情。直到那個護士遞上報告,李默翻看了兩下,再把視線落到她身上時,嚴幼微才重新緊張了起來。
李默一拿到報告,整個人又回復到了剛才嚴肅認真的神態。他盯著嚴幼微大概五秒鐘後,開門見山︰「不好意思嚴小姐,你沒有懷孕。」
有那麼一瞬間嚴幼微覺得眼前這個場景有點眼熟。三年前她跟曾子牧離婚的那天,去醫院檢查的時候人家也是跟她說的差不多的話。只不過當時是報喜來著,現在則是截然相反。
听到這個消息,嚴幼微終于長出一口氣。這些天來縈繞在心頭的擔憂終于卸了下來。她甚至還伸手拍了拍胸口,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這一幕讓李默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問︰「怎麼,你挺高興?」
嚴幼微心情一好口才也好了起來,立馬回了一句︰「我畢竟是他的前妻。」
李默是那種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男人,對這種事情心知肚明,當下就含笑點頭。他還想再說點什麼,曾子牧卻已經湊了過來。他一把抱起嚴幼微,沖李默點頭︰「行了,今天就到這兒,麻煩你了。」
「連個謝字也沒有。」
「有,你要嗎?」
「不用。」
兩個男人斗完嘴後,曾子牧就這麼大喇喇地抱著嚴幼微走了出去。嚴幼微一抬頭就差點撞上曾子牧的鼻尖。她微低著頭觀察對方的表情,卻讀不出他是高興還是失落。因為他看起來太鎮定了,仿佛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著急跳腳似的。
想到這里嚴幼微下意識地撫了撫肚子,然後就听曾子牧湊近到她耳邊輕聲道︰「怎麼,沒懷上我的孩子,你很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人記得李默嗎?感覺他都快成我這個系列文里的專職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