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這樣就足夠了吧。
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問。不問他肩膀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不問他韓寧在醫院出現是怎麼一回事兒。這一刻他們又成了十幾年前最親密的朋友關系,是那種可以給對方慰藉和療傷的親密關系。
曾子牧也沒掙扎,任由嚴幼微這麼抱著他。他的心里也在想韓寧的問題,他在考慮要不要把韓寧懷了宋立庭骨肉的事情說出來。
這個問題現在很復雜。宋家兩老原先是非常討厭韓寧的,對她那樣的出身十分看不上。用他們的話說,他們寧願兒子娶個工人家庭的上班族姑娘回來,也不會允許他娶個娛樂圈的女人回來。
宋父年輕的時候就跟這個圈子里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他太了解這些女人的本質了。自己和她們玩玩沒什麼,家里搞個這樣的兒媳婦進門,他這張老臉簡直沒地方擱了。
可現在情勢變了。宋立庭一死,宋家就要絕後。而韓寧肚子里有了宋立庭的骨肉,身份地位立馬水漲船高。原先對她萬分嫌棄的宋家二老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韓寧的這個孩子身上,那已經是他們二老這一輩子最後的指望了。
可現在韓寧的態度並不明朗。她一開始就表明不願意把孩子生下來,甚至說曾經跟宋立庭談過這個事情。她如今的事業如日中天,為了生孩子必須停下很長時間的腳步來調整狀態。這對她來說損失太大。
單親媽媽,又是未婚先孕,傳出去對她的形象有損。所以她在得知懷孕的當下就決定打掉孩子。
于是現在的局勢倒了個個兒。原先是韓寧想著法子要嫁進宋家,可宋家不要她。現在倒成了宋家爸媽追著求著想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韓寧卻擺譜不願意答應,直到兩位老人提出願意拿出大筆家財來給她,她才勉強同意下來。
但她同時又提出要求,懷孕這個事情必須對外嚴格保密。一旦被記者們捕捉到風聲,她會立馬打掉孩子以絕後患。
這就是曾子牧最猶豫的地方。對于嚴幼微的人品他自然信得過,告訴她她也不會亂說。可對于她的職業曾子牧卻不敢完全放心。尤其是她身邊還有個那麼厲害的任婷婷。
嚴幼微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女人,心里有了這麼個事兒十有八/九會在臉上顯露出來。以任婷婷的嗅覺,但凡聞到一點味兒就會湊上來。到時候憑那三寸不爛之舌哄得嚴幼微把秘密說出來,這事情就可好看了。退一萬步說,即便她不告訴任婷婷,可哪天她說夢話時不小心說了出來,到時候事情也會難以收拾。
曾子牧突然發現,做一個感情豐富的男人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他這樣的身份要求他必須六親不認心無旁騖。但事實卻是,他不僅為愛情所累,也為友情所累。他做不到拋棄心中所愛的女人,在離婚後隨便娶一個豪門女子回來幫助家庭事業。同樣的,他也做不到置好友唯一的血脈于不顧,冒險把事情說出來。
他昨天喝了一整晚的酒,或許並不全是為宋立庭的死而難過吧。這里面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他們兩個就這麼在包廂里默默無言地擁抱在一起,直到江邊吹來一陣海風,嚴幼微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才讓他們默默放開了對方。
嚴幼微因為是主動的那個,所以臉上燒得特別厲害。為了緩解這種尷尬,她故意不去看曾子牧的臉,只是看著夜色里起伏的江面,順便讓冷風再吹一會兒,最好把她臉上的紅暈給吹散才好。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幾對小情侶,正靠在一起說悄悄話。嚴幼微看他們一副難舍難分恨不得融為一體的樣子,心里就很想笑。不是嘲笑,而是真心的為他們感到高興。年輕時候的戀情總是很純粹,不會過多考慮各種條件。那樣的感情是值得珍惜的。她曾經也有過,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份感情就變質了。
如果柯建中當年沒有出軌,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已經結婚生子,那個孩子可能不會叫陽陽,也許是個女孩子,但她同樣會用滿滿的愛去對待他們的孩子和那個溫馨的小家。
人生果然是不能打亂一步的。一旦步伐偏離了原來的軌跡,往後的路就會和原先的設想差十萬八千里。
那她和曾子牧呢?如果她沒有一個喜歡搞婚外情的父親,憑她跟曾子牧從小的情誼,是不是會順理成章地戀愛結婚,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想到這里她就把視線從幾對小情侶身上移開,去看站在另一邊的曾子牧。結果她一轉頭,驚奇地發現曾子牧不見了。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嚴幼微一點都沒察覺到。就在她吹著夜風看別人談情說愛的時候,他居然已經悄悄消失了?
嚴幼微真是哭笑不得。現在怎麼辦,一個人搭的士回去嗎?她站在冷風里默默地嘆了口氣,愈發想不明白曾子牧到底在想什麼了。今天一天他整個人的舉動都非常奇怪,簡直和平時的他大相徑庭。
嚴幼微想著或許他是因為朋友剛剛去世被刺激到了,所以才會接二連三做出奇怪的舉動,于是便大度地原諒了他。
但顯然嚴幼微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想像力,事實證明曾董今天確實不正常,而且是相當不正常。
就在嚴幼微考慮怎麼回家比較合適時,一抬頭就見不遠處曾子牧正從容地往這里走過來。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里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因為隔著一段距離,嚴幼微看不清楚。
等到對方走近了她仔細一看,發現居然是一小塊蛋糕。那蛋糕上面還插著蠟燭,小小的一根不太起眼。
嚴幼微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面極其不搭。曾子牧高高大大的一個人,拿這麼小一塊蛋糕,盡管他臉色平靜如常,但看在嚴幼微眼里卻總覺得很是勉強。
她不由樂了︰「這是什麼?」
「是蛋糕,你不認識嗎?」
「我知道是蛋糕。可你哪來的錢買的?」剛剛還讓她付的士費來著,晚飯也是她請的,連花都是她買的單。
「掏空口袋就夠買這麼一小塊。」
「噗。」嚴幼微想像著堂堂曾家大少爺從口袋里模出一把零錢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可笑過後又有點難過,「對不起,你朋友剛剛過世,你一定很難過。」
「立庭的死我確實難過,但這並不防礙我們繼續新的生活不是嗎?」曾子牧說著掏出打火機,點亮了那根蠟燭,「過來吹蠟燭,隨便許個願。」
這東西也能隨便的嗎?吐槽歸吐槽,嚴幼微其實挺感動,想哭又想笑。盡管周圍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這情形令她有些尷尬。但她還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低頭許願後便吹滅了蠟燭。在燭火熄滅的那一刻,她听到曾子牧在頭頂輕聲道︰「生日快樂,嚴幼微,你也三十多歲了。」
嚴格來說她今天滿三十一歲了,但但凡有點賞識的人都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提年齡這個事情吧。
「不用你提醒,我心里知道。」她撇撇嘴又笑了,「不過多虧你提醒了。我都忘了今天我生日的事情。」
「因為年紀大了不想過生日,索性就忘了是嗎?」
嚴幼微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頭問道︰「你剛剛去哪兒買的蛋糕?」
「就在學校門前的小店里,從前你愛吃的那一家,又甜又膩的。」
「你還記得?」
「本來只想隨便找一家買的,可走過去發現只有這家有賣蛋糕。那店跟從前一樣沒怎麼變,就是更舊了一些,東西還是老三樣。」
大學門口的蛋糕店東西自然一般,學生消費水平有限,太貴的不太好賣。嚴幼微從前是挺愛吃這家的蛋糕的,主要還是因為學校食堂的飯菜不怎麼樣,難得有點甜食吃就覺得很幸福了。
她畢竟不是曾子牧,吃穿都是最好的,自然看小這種東西。
然後她又想到剛才曾子牧走過來的樣子,故意問他︰「你怎麼不把蠟燭點著了一路走過來,回頭率肯定比這會兒更高。」
曾子牧轉頭看看江面︰「風太大,蠟燭會被吹滅。」
真是不浪漫啊。嚴幼微心里默默吐槽。不過作為一個朋友,曾子牧的舉動已經非常貼心了。要知道連她自己都忙得忘了生日的事情了,虧他這個老朋友還記得。說不定連她爸媽都忘了吧。
她這麼想著手機就響了,接起來一听是陽陽的聲音。小朋友女乃聲女乃聲地問她︰「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快回來切蛋糕。」
一听兒子這麼說,嚴幼微心里就更感動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清清嗓子道︰「媽媽在外面,一會兒就回家。」
「媽媽在外面干什麼?媽媽和誰在一起?」
因為兩人離得近,陽陽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進了曾子牧的耳朵里。他很自然地就從嚴幼微手里在拿過手機,直接跟陽陽對話︰「陽陽你好,我是曾叔叔。你媽媽和我在一起。」
「曾叔叔,你好。」陽陽停了停聲音里透出幾分不高興,「媽媽和曾叔叔在一起,沒時間陪陽陽去動物園。」
曾子牧突然發現,跟小朋友說話邏輯思維能力一定要很強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萌寶萌翻天和13224223妹子扔的地雷,抱抱啊。
陽陽出來了,陽陽終于出來了,大家有沒有很高興?那什麼關于韓寧的孩子問題,大家不要再發揮想像力了,什麼曾董瞞著女主這件事情,後面韓寧就會拿孩子來搞花樣賴在曾董身上什麼的,這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懷孕,韓寧會有一段時間不出來了,乃們見不到她應該會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