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淒淒,雨霧蒙蒙,夜色更黑了。
祭壇高聳的石柱頂端,烈火高燃,竄動的火苗,如是發怒的惡魔,要把這黑夜融化了。細雨落下,被熱情的火蒸騰,化作了飄渺的水汽,如夢似幻。
祭壇上的那個老者,听著院子里回蕩的狂笑,眼里閃過些不忍、悵然,卻又逐漸變得陰冷、堅定。他向前微踏一步,自懷里拿出了封信,有些痛心的道︰「二弟,書信就在這里,你還不認嗎?」
祭壇下,人群前,那被縛跪地的老者聞言止住了沙啞、淒涼的笑聲,抬首看向祭壇上那面容悲痛又有些許憤慨的老者,面對這個他曾經最熟悉、最敬重的人,他似有萬語要說,最終卻化作了兩行濁淚。
微抬首,任這風雨撲面,他雙眼決然,看那夜空,無半點星光,只是無盡的黑,正如他如今的心。
「大哥,這書信可真?莫要錯怪了二哥。」先前講話的那高大老者開口道,聲如炸雷,帶著幾分焦急。
「嘿嘿……」
那被縛的老者發出聲冷笑,頗是費力地轉過了頭,眼里滿是譏誚,道︰「我的好三弟,這信真不真,你難道不知?又何必多言,須知言多必失。」
人群中高大的老者面色微變,急道︰「二哥,此話怎講?小弟我心痛你,替你說幾句公道話,又怎怕言多必失?」被縛的老者冷笑聲,扭過了頭,卻不再言語了,只是給身後的三弟留下了個蒼老、蕭索的弓背,還有地面上被火光拉長、隨著火光的晃動而搖曳著的身影。
「大長老,可否把這信與我一瞧?」
在這寂靜中,從人群了走出個人來,五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灰衣,背懸寶劍,他身形矮小瘦削,四肢卻是甚長,尖腦殼,尖下巴,顴骨反高,真似只靈猴般。
「哦?」祭壇上那被霍三稱作大長老的老者眼里閃過冷芒,笑道︰「原來是霍三霍老弟啊,你信不過老夫嗎?」
屋脊上,蕭飛聞言心里一動,暗道︰「霍三?莫不是那日在林府那老兒說的矮猴霍三?看他面像,估計差不了的。他還不知那猴子已死了吧。」蕭飛在此看的真切,听了下邊幾人對話,心里又想︰「今夜之事定非那周封尋仇那般簡單,其中牽扯復雜,我還需見機行事才好。」
蕭飛又是向下觀瞧,只听那霍三笑道︰「大長老為人我自是信得過的,只是二長老勾結竹葉門之事重大,我霍三不敢有所懈怠,想要親自看個明白,听三長老方才所言,他也是想看的。」
人群中的三長老聞言冷哼聲,有些不自然的點了點頭。人群中此時也有不少人小聲附和。
大長老看看霍三,目光又在人群中掃過,笑道︰「霍老弟為本派盡忠盡職,老夫自是明白,拿此信出來,便是要給大家看的,喏!」
大長老手一揮,那書信便是飛旋,攜雨破風向著霍三而去,途徑祭壇階梯處的火把,竟令其熄滅了。霍三臉色微變,身子微蹲,長臂劃圓,在那書信飛來之際,猛地探出手抓了去。
霍三悶哼聲,身形退了半步,那書信卻是接在了手中。看到書信竟是滴水未沾,霍三心里暗驚。壓**內散亂的氣息,霍三冷聲道︰「多謝大長老!」大長老笑道︰「霍老弟倒是好功夫。」
霍三聞言握了握拳頭,卻也沒說什麼,沖三長老道︰「三長老,你不也想看嗎?」三長老應了聲,急步走上前,一把把書信奪了過。信封早就被拆開,三長老直接從其中拿了書信出來,借著院內火光看了起來。
一旁霍三臉有怒色,只是也沒多說什麼。三長老身形高大,霍三卻是矮了不少,僅到三長老肩膀處,書信在三長老手上,霍三便是看不著,不免有些急了,他干咳聲,道︰「三長老,可否把書信放得低點。」
三長老聞言大有深意的笑了聲,不過卻又是轉作了冷笑,把書信遞給了霍三,恨聲道︰「好,二哥,你很好!」前方的二長老聞言身子一顫,那蒼老的身影似又蒼老了幾分。
霍三接過書信,等仔細看了,面色逐漸變得陰沉,他平日里與二長老交好,認得二長老的字跡,眼前的書信竟是真的!霍三身子有些發抖,看著面前那極為熟悉,此時卻顯得幾分陌生的身影,艱難地道︰「老許,你……你怎會,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霍三的話一出,後邊人群便是炸開了鍋,他們知道霍三和二長老交情莫逆,如今霍三這般說了,那二長老叛變之事便是假不了了,這對他們來說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二長老青風客許羽為人仁義,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老輩俠客,受人敬仰,如今卻是成了門派叛徒,這對在場每個人的心靈都是不小的沖擊。
風雨更大了。
霍三又向前踏了一步,呼吸也急了幾分,道︰「老許,我不信的,你定是被逼的,對不對?」霍三頗是期許的看著二長老許羽,他多麼希望從那人口中听到些解釋的話語,可他注定要失望了,許羽仍是沉默,蒼老的背忽的一松,像是沒了生氣,那本就些許發白的頭發似乎更白了,在這火光里有些刺眼。
祭壇上大長老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許羽,微是嘆口氣,眼里又是閃過些興奮,目光在祭壇下跪著的八人臉上一一掃過,冷聲道︰「諸位,青山派風雨飄搖,風華不再,在此只是,卻偏又生了這等事端,當真要亡我青山!不過,萬幸血刀幾位俠客偶是得知此事,他們俠義心腸,看之不過,便把此事相告老夫。經近半月調查,老夫終是掌握鐵證,在此夜,將這些叛逆一一抓捕!諸位,我們當感謝血刀幾位少俠才是。」
「大長老言重了,我等仰慕青山派已久,踫到這等有違俠義之事,于公于私都不會坐視不管。」
自人群中又是走出三人,俱是一身紅衣。當先一人,便是當日和蕭飛在酒樓發生沖突之人,血刀!其後,卻是血彌勒和血手。
說話的是血彌勒。血刀冷然而立,如是冰雕,嘴巴似也是凍結了般,血手面色孤傲,但他應是習慣了血彌勒與人交際,便也不說話。
人群又是議論紛紛,大多人面有疑色,因為這三人往那里一站,無形之中,如是殺人的魔君,仿佛他們周圍的雨都變成了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