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真情 第四章 煉獄 五、集訓隊(四)

作者 ︰ 唐榮嬌龍

午飯過後,上午那個剛剛登記完的犯猥褻罪的人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人們飯後的談資。

我們一行新入監的出晚飯後回到了監舍,報完數後,值班班長一聲令下「放便了!」,一群人做鳥獸散,「呼啦」一下子擁擠著跑向衛生間。衛生間,在監獄里不僅僅是拉屎、撒尿的地方,最重要的還是監獄里規定的指定吸煙場所。狹小的空間里很快的就被煙霧所籠罩著,嗆得人睜不開眼楮。一旦打開窗戶,就會看見一條白龍沖天而去。有些值班的班長很是操蛋!為了作弄新人,在集體「放便」的時候不讓打開窗戶,人進去了眼前霧蒙蒙的,幾乎不能視物,尿騷味、屎臭味和煙草味混合在一起,人呆的久了,會有一種窒息感。我是個「癮君子」,向來把吸煙看成是人生中的一大樂事,每每一縷青白色的煙霧從鼻腔進入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的毛孔舒適得全部張開,愜意之極。可面對如此的吸煙環境,吸煙的快感消失了,「放便」的時候只是匆匆進去方便一下,馬上就逃之夭夭了。

我從衛生間匆匆地折了回來,走到值班崗桌跟前整理著上午登記完的《入監登記表》。宮本強皮笑肉不笑的走過來打著招呼︰「呦!忙什麼呢?龍秘。」

龍秘,這個稱謂讓我十分的不舒服!監獄里把替政府抄抄寫寫的犯人叫做「黑秘」,意思就是見不得光的秘書。因為監獄里有規定不允許政府干部指使服刑人員替自己完成分內的工作,一般情況下,被科室的人或是監獄領導發現了正在為政府干部抄寫材料的犯人都是要被關禁閉的,俗稱「押小號」。「押小號」是要扣犯人的有效分的,而且還要被踹到別的監區去(調離本監區)。到了新的監區,一切都要從頭來過。這樣如此一來二去的,耽誤了掙分減刑。

「沒什麼,整理一下表格。」我沒抬頭,手頭也沒閑著,繼續整理著。

「听說上午登記了一個猥褻的?你把他的登記表拿我看看。」宮本強彈了彈煙灰說。

我從整理好的《入監登記表》中找出了那個猥褻罪的登記表遞給了宮本強。宮本強接過登記表翻看著,嘴里還念叨著︰「張強,男,1949年7月25日出生,57歲,西吉市桃花香桃花村人。有期徒刑六年,刑期起止是25年3月16日起至211年3月15日止。犯罪事實,嗯,犯罪事實得好好看看。犯罪事實︰25年2-3月期間,罪犯張強借看護外孫女之際,趁人不備,多次摳、模其外孫女的****。3月12日中午,被提前回家的女兒撞見。其女怒不可訴,將其告上法庭。操他媽的!真他媽的是畜生!」

「啪」地一聲,宮本強把登記表摔在了崗桌上,回頭大聲喊︰「張強!」。沒人應答,從衛生間回來的人見宮本強憤怒的樣子,很是吃驚,諾諾地指著門口說,張強在衛生間抽煙呢。「去!給老子把他叫回來!」宮本強大聲喊道。就听見此起彼伏的聲音高聲喊著「張強,張強,宮班長叫你呢。」

張強聞聲,慌慌張張地從衛生間跑了過來。站好,頭微微前伸,臉色卑恭,兩只眼楮獻媚地彎成了兩道彎。

「宮班,你叫我?」

「張強,你挺厲害呀!」宮本強壓著怒火,語氣沒有先前那麼憤怒了「來,跟老子學學你是怎麼猥褻的?都模哪了?」

張強一愣,見宮本強的臉色無他,懸起的心稍稍的放了下來,繼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沒模哪,就是扣了一下那個部位。」

「什麼感覺呀?很刺激嗎,舒服嗎?」宮本強冷冷地譏諷著。張強仍舊沒意識到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了,嘴角邊蕩漾起猥瑣的笑意。宮本強見了,怒火中燒,猛地掄起巴掌,「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我見了,心里暗暗叫好,打得好!對這種豬狗不如的人就應該痛下殺手。張強吃痛,用手捂住了半邊臉,臉上剛才浮現出的笑意僵住了。「啪」的又是一記反抽,另外的半張臉迅速的浮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操你個媽的!你還有臉笑?******B的,連自己的外孫女都不放過,你說你不是畜生是什麼?如果你姑娘沒發現,你不是還要****你的外孫女?嗯——,你說是不是?嗯?!你家的祖墳是不是埋在了豬圈里的,******的!」宮本強指著張強的鼻子罵道。

張強低著頭,眼楮不時地上翻,觀察著宮本強的臉色。這時他明白過來了,宮本強不是拿他的事兒來說笑他,而是對他的行為深惡痛絕的,否則不會對自己下狠手的。宮本強看見張強用眼楮瞄著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又是幾巴掌。張強不敢動彈,只有乖乖地站在那里讓宮本強打耳光。因為他明白,自己要是躲避勢必找來更為猛烈的打擊。嘴角慢慢的流出了紅色的血液,張強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角,露出了兩排有些發黃的牙齒,上面沾滿了紅色的血絲,樣子看上去有點嚇人。看見張強挨打的模樣,心中隱隱的感到有些不忍,心想,這是何苦呢,干嘛要做那見不得人的齷蹉的勾當!俗話講,可伶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像張強做出的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兒難道不讓人痛恨嗎?我是不崇尚暴力的,但看了宮本強收拾張強這種人,內心說不出的痛快。

宮本強發泄完了心中的怒火,心里十分的痛快。看著面前一臉的苦瓜相的張強,很是煩躁的揮揮手︰「去去去,到牆邊站著去。」張強低著頭站到了牆邊。宮本強則哼著小調轉身走出了監舍。

王勇睡足了午覺,伸著懶腰進屋了。見我還在給新人登記《入監登記表》,走上來問︰「還有多少了?快登完了吧?」

「來了,王班。快樂,還有四五個人就完事兒了。」我站起來和王勇打招呼。

「你先歇會兒吧。我讓他們先練習練習《改造之歌》,你到衛生間去抽根煙去吧。」王勇對我說道。

我道了聲謝,來到衛生間抽煙。這時的衛生間是最干淨的了,大小便池子被擦洗的干干淨淨的。窗戶上的玻璃被寒冷的冬季勾勒出許多幅迷人的山水風景畫,有兩扇窗戶四敞大開的,外面的新鮮空氣不斷地涌進來,像是涌進來一團霧氣。我靠近窗戶站住了,伸出手把窗子輕輕地合上,留著一條小縫隙,否則外面的寒風會令你渾身打冷戰。掏出一根煙點著,涼爽的空氣隨著嘴里冒出的煙進入到我的鼻腔,令我的神智清新了很多。我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屋里,在王勇的帶領下,新犯人們又唱起了《改造之歌》︰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特殊學校,歌聲嘹亮。高唱五星歌,闊步向前方。徹底改造世界觀,樹立新理想。

透過窗戶,我看見藍藍的天空中飄蕩著幾縷白雲。白雲慢慢地飄出了我的視線,耳畔傳來的歌聲讓我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徹底改造世界觀,樹立新理想」,說得好听!俗話說︰「十年樹人,百年樹木。」我念了十五年的書,可結果呢,還不是照樣進了監獄。但凡進監獄的都已經是成年人了,無論是價值觀還是世界觀都有已經形成了,如何還該得了。這就好比一棵樹,等樹長大了才發覺它長彎了,才想著應該用夾板兒夾住,以此期待著它能夠變直。可能嗎?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這麼淺顯的道理,國家難道不知道嗎?不會不知道的,可為什麼還要提出所謂的「改造」呢?可能是我的視角低,境界不高的緣故吧,我想不明白。

我扔掉手中的煙蒂,重新點了一根。時間過的真快啊!還有一個來月,又要過年了。也不知家里媽媽和妻女怎麼樣了?在集訓隊的這些日子里,我的頭腦中一直緊繃著一根弦,那就是不給值班班長他們收拾我的機會,我的一言一行都要是十分謹慎的。我很少會有像現在一樣比較空閑的時間來靜靜地想一些問題,想一些事情,想一些自己想念的人。

「小別月半,觸目冰花滿。年少輕狂不知事,惹禍上身夢斷。身處樓閣無憑,冀圖回歸無望。同林鳥散情殤,漸行漸遠漸惘。」

望著天空飛縱即逝的鳥兒,我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看看身上穿著的斑馬杠,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夠把它月兌下。凡是進監獄的已婚罪犯,他們的婚姻很少有圓滿的,絕大多數都是男人前腳進監獄,女人後腳提離婚。一個個活生生地見證著一句老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雖然和妻子的離異是我主動提出的,但還是有些被拋棄的傷感。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人從門外面探進頭來︰「唐龍,王班叫你。」

我听了,馬上丟掉手中的煙,急忙回到了監舍。王勇見我回來了,沒有責備我,可我仍是抱著歉意對他笑了笑。

「唐龍,你接著給他們登記。完事後,才抄幾篇政府干部的學習筆記。」

「好的。」我答應著就座,伸手拿了一份《入監登記表》,看了一眼花名冊叫到︰「路飛揚。」

「到!」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從鋪上飛快地跳了下來,快步走到我面前。我知道,這時候無論是叫誰誰都十分樂意的。因為長時間的盤腿碼鋪,兩條腿都碼得酸酸痛痛的,巴不得有機會下鋪活動活動呢。

我頭不抬眼不睜的問︰「什麼時候出生的?」問話時,早已飛快地再性別一欄寫上「男」子。

「1981年6月,6月幾號忘了。」

我抬起頭,十分的詫異。自己的生日都能忘?路飛揚見我瞅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

︰「我記得我的農歷生日,是五月初九。我們那一般是不過陽歷生日的,所以記不住。」

我有些不甘心地追問︰「那你還記得你的身份證號碼嗎?」

「我小學沒念完,哪里還能記得身份證上的號碼?」我听了路飛揚如此回答,沒轍了。面對王勇,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他︰

「王班,你看這怎麼辦?總不能瞎寫吧。對了,判決書上應該有他的出生日期。要不把他的判決書拿來?」

王勇沖我擺擺手,「判決書!?政府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給你的。這麼著,你先空著,回頭我和政府干部說。」

我不滿地嘀咕著︰「咱是替他們工作。資料還不給提供!不就是一份判決嗎,什麼大不了的。至于嗎?」不滿歸不滿,畢竟還是牢騷,活還是要干的。我只好先空著,接著問。

「什麼罪名?」

「盜竊。」

「原判幾年?」

「十年」

「有前科嗎?」

「有,3年判緩一年,在看守所里服的刑。」

十年!這小子得偷多少錢哪?「你偷的全是現金呀?投了多少?」

「我沒偷錢,我偷的銅和食雜店的煙呀酒呀什麼的,總共打價打了一萬三百多塊。」

听到這兒,王勇插話了。「媽的,一萬多塊頂多就判你個三年。凡是盜竊罪,基本上就是按三千塊一年判的,累犯最多加你三年,不算你數罪並罰,你滿打滿算才六年,怎麼判了你十年呢?你小子是不是沒說實話呀!」

路飛揚也苦著個臉萬般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呀。我還上訴了呢,可維持原判,說是什麼有個司法解釋的帽子給我扣上了。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你偷的煙酒之類的是在哪里偷的?作價多少?」我問道。

路飛揚撓著腦袋回憶說︰「一共偷了十多家,打價打了九千多。」

「銅呢?你是在哪里偷的。」王勇接著問。

「在西吉市的名人廣場上偷的。」

「放你媽的屁!名人廣場上哪里來的銅?」王勇粗魯地罵著。

「真的!王班。我騙你干啥。我把名人廣場上的英雄銅像給砸吧砸吧賣了。」

王勇听了很是激動,站了起來,走到路飛揚的跟前拍著他的肩膀說︰「哎呦喂!原來平民憤的英雄是你呀!」我听王勇這般講,知道肯定有故事,急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王勇這才踱著方步繪聲繪色的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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