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區的新的生產項目確定了，一中隊是撿煙紙，二中隊是編汽車坐墊，還有一小部分人（主要是老一中隊的人）仍舊刺繡。
這天，我跟著一中隊的同犯們上車間去安裝機器、打掃衛生。我蹲在地上用舊毛巾在擦地。二百多平的車間讓我們五個人把粘附在地磚上的水泥污漬全部擦去。這個工程不可謂小！我蹲在地上一小塊一小塊的用沾了洗衣粉水的毛巾使勁的搓著、蹭著，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簌簌的砸落在地磚上。忽然，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雙 亮的皮鞋，順著鞋子往上瞅，看見了兩條穿著深藍色警褲的腿。我知道只有干警才會有如此的裝扮，急忙仰起頭。徐隊笑呵呵地站在我面前看著我。我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汗水，站起來輕聲的打著招呼︰「徐隊來了。」
「怎麼樣？累不累？」徐隊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眼楮里透出憐憫或是同情。
我挺了挺有些酸脹的腰，澀澀的笑了笑︰「還行！」
徐隊關切地說︰「不行就別撐著了。到我這來吧！」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能不出苦力就能掙到分自然是最好，可在我沒有徹底弄清徐隊想啟用我的真正目的前我是無論如何不敢輕易地貿然答應。我沒有正面回答︰「我還好。在一個地方呆長了就會習慣的。在哪個中隊呆著都是呆著，都一樣。」
徐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稍稍的沉吟了一下說︰「這樣，什麼時候想來了就和我說。眼下你得幫我寫點東西。」
「好啊！」我爽快的答應著「不急吧，晚上收工以後我就幫你寫。」
「不，就現在。」
「現在？」我有些為難了「現在好像不行吧。我估計我是請不下來假的。」
「我去和你們的干部說。傻呀你，就這麼喜歡出苦力呀！走！」徐隊不由分說的帶著我往車間外走。在門口和一中隊的干警打了聲招呼「這個人我帶走了。」
中隊干警點了點頭，意思知道了。
回到監舍，徐隊將稿紙遞到我手里。很簡單，就是讓我幫著寫寫上半年的黨員思想匯報。我詢問了一下上半年里有沒有什麼新的精神等狀況就問什麼時候給他。
「不急，你晚上要是寫完了，如果我在的話就交給我。否側就明天上午給我。」說完走人了。
我樂了。就這東西，用不上一個鐘頭就搞定了。以前在單位時就是預備黨員，寫的思想匯報有書厚了。之所以沒能成為一名「共產」主義戰士就是禁不起一些黨干部的「酒精」考驗。幫著寫寫思想匯報今兒整個下午就不用出去干活了。何樂而不為呢？用犯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閻王爺操小鬼——自在一會兒是一會兒！」
幾天後，我們一中隊的撿煙紙項目正是開工了。很多的人都被叫出去干活了，監內剩下二十幾號人了，我就在其中。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來叫我出去參加勞動。總是這樣我在監舍里怎麼能夠掙著分呢？我有些著急了。我正打算找中隊長問問什麼情況，值班的進來傳達領導的指示，說是晚上要和想出工的人聊一聊。誰要是著急出工就把名字登記一下。我急忙的登上了我的名字。
晚上，中隊長徐強在走廊上隔著鐵門挨個的和那些像我一樣想出工參加勞動的人談話。輪到我時，很簡單干脆。徐強詢問了我在法外的工作性質後就說了一句話︰明天出工吧！相信我會把你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第二天出工，帶班班長告訴我說徐隊安排了，讓我學習質檢。站在一邊的余光听見了，悄悄的把我拉到一邊︰「行呀你！又托上關系了。」
我納悶的看著他︰「你說什麼呢。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人為我說話，我自己也沒有挖什麼門子。實話和你說吧，從現在起，我不會給任何一個干警花一分錢的。我要憑自己改造。」
余光撇撇嘴︰「蒙誰呢？就憑你一個新犯！剛一來就干上了黑秘，現在換了個環境又干上了質檢員。不走關系，哪個人會用你！」
我笑了笑，沒辦法和他解釋通︰「信不信由你。」余光的態度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要憑自己改造的信念。堅決不走干警的路線，更多的為家里節省些錢。還有就是煙卷也不能抽了，戒掉對我還說還是有些困難的，甚至于稱得上自虐。干脆就買旱煙抽吧。一百元的旱煙夠我抽三個月的了，比抽煙卷省多了。
當一名質檢員還是很容易的。主要是檢查流水線上的犯人撿好的半成品，看有無短缺，檢查有無頭尾倒置的現象。一晃兒半個多月過去了，我的質檢速度也快了許多，工作干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在檢查的過程中我本著這樣一個原則︰對于那些干得快的而且是不要分減刑的一定要嚴格檢查；對于那些歲數大的，眼神和手跟不上的得過且過。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那些需要掙分減刑的人能夠掙到分。剛一開始，有些不要分的而且干得快的對我的做法很不滿意，好在他們很通情達理，當我說了我這麼做的目的時沒有人再表示強烈的不滿。我為此也在犯群當中贏得了好人緣。
一天，我正在檢查同犯們交上來的半成品。值班干警在車間的門口高聲叫我的名字。我高聲喊「到」，迅速的跑向車間的門崗處。原來是通知我被調到二中隊，讓我回監內收拾姓李的。我知道，一定是徐飛徐隊向大隊要我的。我到現在都無法預測去了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可這不是我所能夠左右了的，唯有服從。來到二中隊，徐隊一如先前的笑容，首先對我表示歉意，原因就是因為在沒有征得我同意的前提下就把我調了過來。我相信，這種事兒如果是放到其他犯人身上肯定會感激涕的，並且會舉手向**保證一定好好干，然後是表表忠心之類的。對于徐隊的這份好心，我首先是懷有一定的戒備心理的。其次，假使日後我斷定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那我該如何報答徐隊呢？經過項東一事後，我就已經發誓不會再在干警身上花一分錢。屆時又當如何？我沒有答案，可又不能知恩不報。所以這事對我而言，算不上什麼好事，相反的倒成了我心中的一種負擔。面對徐隊殷殷目光，自己又不能把心中所想如實相告，我稍微沉吟了一下，為自己找一個看似合理的說辭︰「徐隊，首先是對你表示感謝，感謝你能夠看好我。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要我過來。因為自己在監獄里沒有什麼關系。我也和你說過，其實我在哪里都一樣。再有，就是我不想再干黑秘這個工作了，這個你也知道。在老一中隊的時候就和你提出過不干黑秘了，想必你一定記得。」我的回答應該是出乎徐隊的意料，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訕訕地問︰「怎麼？不想給我當黑秘？」
我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問題了，急忙轉話鋒︰「哪里。要是只給你一個人當黑秘我是求之不得的。你調我過來不會只是給你一人當黑秘的吧，我給項東當黑秘的時候是怎麼個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有點怕了。害怕再踫上這樣一個不通人性，不講人情的主。」
听我這麼一說，徐隊釋然了，臉上恢復了陽光笑容。順手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遞給我，我擺了擺手說︰「謝謝！我抽旱煙的。抽這個，嫌乎沒勁兒！很久沒抽煙卷了，冷丁一抽，嗓子會很不舒服的。」徐隊听了沒再堅持，自己點上了。吸了一口煙，輕輕地嗤笑地說︰「這個項東呀，就是不會為人！你看你和老萬都不願意給他干了。真是的！不過你放心。這回我的搭檔你會滿意的，而且他對你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我很好奇徐隊說的這個搭檔會是誰？急忙接口問︰「是誰？」
「桃隊！怎麼樣?這下沒什麼顧慮了吧。」
「哦！是桃隊啊。他人不錯！」
「這下可以放心了吧。不過你剛來，先適應適應，不著急干。眼下你就負責我一個人的材料。等你徹底熟悉了，才讓你接手。」
「好。」話都嘮到這份上了我還能說不嗎。
回到監舍我意識到，其實勞改隊和外面沒什麼兩樣。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無論哪個當官的到任伊始都要安排自己的人，勞改隊也不例外。徐隊剛調任二中隊不久，他需要安排自己得心應手的犯人來管理犯人或是當黑秘。于是乎我和林濤就順理成章的被調到二中隊。俗話說得好，「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有朝一日，我也會像現在的黑秘一樣被頂替下去，屆時我又該如何面對新的改造氛圍呢。現在我就應該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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