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你問了,我就不再拐彎抹角」,蘇娉婷環視了四周,確定周下無人時,才小聲道,「哥哥很想你,你也念著哥哥……」
忘生望著她,「既然你能進去探望他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並且神不知鬼不覺,是嗎?」
「不過,我相信你一定不會無端幫我,有什麼條件?」忘生側頭望了一眼日漸枯黃的樹葉,心中一片淒涼,「說罷。」
蘇娉婷笑眯了眼,「咱們都是一家人,我當然是本著幫你們兩個有情人的目的才這麼做的,疏通,潛入,瞞著皇上,這些都要大費周章的,要求妹妹做點兒事,並不過分吧?」
「前幾日,梔花妃冷薇對你我設計陷害,被你硬硬壓下來了,可有此事?」
忘生轉過臉,點點頭。
「我已經拷問了那送蜜餞的丫頭,她本也是我的人,自然願意作證,到時候妹妹你再指正她污蔑你下毒之事,就不信除不掉這個賤人!」
蘇娉婷咬牙切齒,目露凶光,轉向忘生時,又是一臉諂媚的笑,「這幾日,她閉門不出,听說為太後的壽宴費心準備著呢,至時,我會揭穿她所有罪行,就請妹妹幫忙指證了。」
「已是過去的事,姐姐何必執著呢?」忘生立起身,嘆了口氣,「她污蔑不得成功,又痛失愛貓,已算是懲罰了。」
「你原是這麼善良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呢!」蘇娉婷抬起眼瞼,望著她,看到她雍華美麗的右面,一時失神,又搖搖頭,笑道,「這怨不得別人,只怪她先打了主意在我們身上。」
「宮廷里,你善他人欺,你惡他人懼,你得寵他人更是妒,我這麼做,也是為妹妹你清理一大勁敵罷了。」
「若我指證冷薇,她會如何?」
「輕則趕出宮,重則趕回國,她乃是他國公主,不會危其性命。」
忘生听聞,思量片刻,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
蘇娉婷綻開如牡丹一樣的笑顏。
「咱們蘇家要一心才能在這宮中站住腳跟兒,妹妹受寵,姐姐也開心,這是擔心你才……」
「我知道了」,忘生立身朝屏風里走去,「客套話便免了吧,我這麼做,不為其他,只是為了白玉而已。」
蘇娉婷望著她的背影,嘴邊噙著的笑瞬間轉為陰戾,不屑的眼神飄至眼中,一聲無聲的冷笑從嘴角溢開,「妹妹好生歇著,我先去了。」
眼角里,是不易察覺的狠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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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白玉被西連夜下了禁足令,命其在畫師園中養傷,一月內不許外足,更不容許閑雜人前去探望。
蘇娉婷走後,忘生坐在窗前望著發白的天空,心中明了,外人看來像是為白玉養傷而好,實質只是禁止她去探望蘇白玉。
這些不用不言明,當日御花園在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皇宮里的人謠言紛紛四起,蘇家公子蘇白玉與丑妃蘇忘生之間到底是何干系?更有甚傳言二人早已暗度陳倉,私下相通,西連夜當日只是借賞花會懲罰蘇白玉而已。
西連夜並未因此事冷落蘇忘生,仍是每日對她chong愛不斷,激起了嬪妃們許多的不滿,卻又都不敢多言,在見識了西連夜的狠決之後。
蘇白玉被鎖在畫師園里,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卻仍然念著不時托人來冷宮門前詢問,阿生這些時日過的可好?可有清瘦了?可有好好用膳?可有體寒?身子可好?可有吃飽穿暖……
憐人心疼。
生自丑顏,得一代君王寵,卻還是不甘心引誘兄長無暇公子,蘇忘生又被天下人唾棄了一番。
人道紅顏禍水,衍京卻道丑顏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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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生在窗前趴的久了,便喚來憐兒出去走走,深秋將完,太後壽辰之日即將到來,她還未準備壽禮。
憐兒拿來披風和外衣,小心的為她披在肩頭上,「娘娘,您最近清減了,外面天寒,注意身子。」
「我沒事。」她回眸一笑,如同一朵黯然悄放的曇花,美麗,卻只在一瞬,消逝。
二人出了冷宮,漫步在偌大的宮中,經由一座座高牆宮苑,忘生不曾駐足,眼楮也不曾流連,卻在這微寒的秋中察覺到了森森冷意。
這青色的石板,龐然的宮廷,你只需在此多行幾步,便有寒意兀自侵來。在這里,或迷失自己,或在黑夜冷魅中掙扎,叫囂……
她走了許久,腳步有些乏了,朝前望,已不知何時走到了靜謐之處,寂靜的宮苑,如同她冷宮一樣,門外無人把守,更無人穿梭守候,她向前走過去,一股藥香從院中飄來,頭上,行文流水的宮扁上刻著三個大字,水菊宮。
她停了腳步,走到宮門前,朝里探望,憐兒緊跟其後。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前來通報,憐兒只好高喊了一聲,「丑妃娘娘來前來拜訪水菊娘娘!」
喊了一聲,等了好久,才有一位宮娥面上蒙著白布走了進來,「奴婢參加丑妃娘娘。」
「水菊姐姐在麼?」忘生就要跨進門檻,「自入宮以來,我還未向姐姐好好打聲招呼,今日特來拜訪。」
「不可!娘娘不可!」剛行一步,小宮女擋住了二人去路,「水菊妃這些時日病情惡化,奴婢勸娘娘還是不要前往,等過些時日再……」
「若是病重,就更該前去探望了。」忘生執意向前,宮娥撲騰一聲跪倒在地上,滿臉為難。
「你有話直說,娘娘不會怪罪于你。」
憐兒在旁說道,小宮女便磕了個響頭,「水菊娘娘近日得了會傳染的怪病,娘娘進屋便會被傳染,還請娘娘三思啊!」
忘生側過面來,思量片刻,朝里走去。
「本宮百毒不侵,病理亦然,倒是要看看是何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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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忘生不顧宮女的阻攔,移動腳步直直朝水菊宮里走去,整個院中,彌漫著濃重的藥氣,臨臨立立站了幾個宮娥太監,稀疏而站,面上皆帶著白色的布巾,有一位宮女正立在緊閉的宮門前躊躇不動。
忘生走上前,望到這位宮女手中端著藥物,垂眉問道︰「為何不進屋?」
宮女一見是丑妃,慌忙端著盤跪在地上,「回娘娘,主子吩咐誰也不準進她的屋子,令誰也不見,這些日子藥也不喝,只把自己鎖在屋里……」
「為何不進去勸藥呢?」她面有憚色,「娘娘的病,會,會……」
「我來吧」,忘生接過藥盤,「怪不得你們娘娘心病久不能醫,就養了你們這些駭怕的膽小鬼了。」
忘生推開門,未有上鎖,她回頭吩咐憐兒,「你在門前候著我,到廚房做些清淡的膳食來。」
憐兒隨聲去了,忘生關上門,朝屋里走去。
屋中燻煙裊裊,白煙繚繞,行了幾步,听到幾聲虛弱的咳聲,「哪個不懂規矩的,闖進來做什麼?」
「姐姐恕罪,妹妹叨擾了。」忘生朗聲回答著,朝屏障走去,饒過屏障,便看到了一幅實在的美人慵懶臥榻圖。
她穿著水藍色的衣裳,長發松松散散的梳著流雲髻,頭上只嵌了一朵海棠珠花,兩旁垂下長長青絲至肩膀,耳側墜著兩彎玉月墜,慵慵懶懶側躺在榻上,身上細細的流蘇傾瀉而下,兩臂袖如挽雲青欲雨,長裙擺松散的逶迤拖,富貴華麗,美人慵懶,飄逸病態美麗間淡然的神情滿溢在臉龐間,似夢似幻,如似玄女,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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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菊妃顧雲鬢,是蘇忘生在整個宮中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面龐絕美,神情冷淡,舉止投足間病態嬌美,但氣魄卻又是那樣的懾人。
顧雲鬢抬眼看了一眼來人,望見是忘生時,並沒有訝異的神情,而是緩緩立起了身子,清音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丑妃娘娘。」
「我來給姐姐送藥了。」忘生將藥放到桌岸上,「听聞姐姐今日身體欠佳,卻還不用藥?」
「用了藥又如何呢?」她緩緩動了動身子,拿起榻前隔著的羽扇,在胸前幽幽擺弄幾下,「我這副身子,本就是勞苦命,進宮後更是連屋都出不得,床亦下不得,吃藥,不過是自己無用的期待罷了……」
「姐姐是得了什麼病?」忘生乘了藥,遞到顧雲鬢面前,還是被擋了去。
「怪病」,她望著忘生,「誰都治不好,又會傳染的病,我勸你還是快些出去吧。」
屋中的燻香氣味兒愈來愈重,忘生只覺朦朧虛幻如仙境。
她搖搖頭,「姐姐真是個好人。」
「哦?」她美目一抬,手指擱在完美的頜上,「好人?」
「人人見了我,只會害怕,只有姐姐,是波瀾不驚的神情。我蘇忘生端來的藥物膳食,人人都怕摻了毒下了藥,只有姐姐你是擔心我被傳染,這還不是好人嗎?」
蘇忘生笑著解釋,又遞上了藥碗,「姐姐不如當個見證人,看我會不會隨便下毒害人,也或許,喝了這藥後,便是解月兌呢?」
「你會毒死我麼?」顧雲鬢捂著嘴咯咯的笑了,接過碗,擱到mei惑的唇邊,「你這勸藥的法子,倒是新鮮。」
說罷,將藥一飲而盡,放下了碗,忘生看著她,面色暗沉,青紫些泛,呼吸微弱,時而喘息蹙胸,便移到她面前,「我天生好饞,今日午膳不如留在姐姐這里用吧。」
顧雲鬢顫著睫,手擱在錦裘被上,「你還是走吧,在我這里染了病,皇上定是要怪罪的。」
「若是病,倒是有可能被染上」,忘生巧笑嫣然,「若是毒,又怎會染上我呢?」
顧雲鬢瞢的轉過臉,「毒?」
「姐姐,非病非痛,是中了毒!」
忘生聲音篤定,令顧雲鬢不得不側面深深望了她幾眼,半晌,笑道︰「本宮听聞丑妃得天寵,生性淡泊不喜爭寵,沒想到竟然也是個喜歡挑撥是非的主兒,你到我這里來,是想除掉哪個妃子?」
她的冷嘲熱諷,忘生並未放在心里,只是抿了抿嘴角,站起身,在屋中行了一圈,立到燻香爐前,手指探了探那煙燻裊裊的煙霧,又用鼻嗅聞幾下,才又轉了過來。
「姐姐如此這般說我,忘生可擔待不起」,她笑臉綻開,「若說是我挑撥是非,那姐姐本就知這屋中有毒,卻還是終日待在屋里,不揭穿,不離開,自毀身軀又是為何呢?」
顧雲鬢手中一動,扇子掉落在地上,她長如蒲扇的睫動了動,凝視著扇子,「你在說什麼呢?」
忘生走到屏障前,手撫著屏障上美輪美奐的荷花爭放圖,道︰「這畫倒是美的很,可是卻含有慢性劇毒,姐姐每日放在屋中嗅聞,自然身體愈漸變的奇差……」
「是嗎?」顧雲鬢緩緩起了身,雍容爾雅的藍色飄飄渺渺由遠及近朝忘生邁開了碎步,「就算是有人有心害我,可,我也未必知曉呢?」
「屏風依舊常理應放在隔開內室與外堂的位置,而這扇屏風偏離了位置已非常明顯了,這屏風有毒姐姐是知曉的,並清清楚楚知道是什麼毒,這是一種長久嗅聞便會對身體有害的毒物,但只要放置在與自己偏遠些的位置倒是不會致死,只是長期病懨而已。」
顧雲鬢蔥白的手指落在一朵荷花瓣上,目光迷離而傷憂,「果然不愧是深諳毒物,使毒高手,姐姐佩服。」
「姐姐過獎了」,忘生笑著,「姐姐還是把這屏風早早撤了吧,如今毒入脾肺,已是十分難以醫治了,再晚的話就……」
「有勞妹妹擔憂了。」她收回了手,目光冷冷的注視著忘生,「水菊宮里病氣彌漫,丑妃娘娘還是快些回吧,本宮要歇著了。」
她突然的逐客令讓忘生不禁定楮望著她,疑惑道︰「姐姐這是為何……」
「來人!送客!」顧雲鬢揮了揮衣紗,咳了幾聲回榻去了,「我宮里多有不便,亦然不能留丑妃娘娘用膳了,還請見諒。」
聲畢,拉上了帷幔,忘生再也望不見了那傾國傾城絕美的容顏,但顧雲鬢那後來昭顯的敵意,她也是能感覺到的。
顧雲鬢既長期故意臥病在榻,自然對爭寵一事也毫無興趣,但卻為何無端對自己起了敵意呢?
她搖搖頭,出了屋,正見憐兒從廚房走出來,手中端著清淡的簡單膳食,望見她走來連忙疾步走來,「娘娘,午膳?」
「擱下吧。」
忘生擺在門前,對著門前輕言告辭,「望姐姐好生保重身體,妹妹先行回宮了。」
忘生與憐兒回了冷宮,用膳時,忘生向她講了與水菊妃相見的情景,憐兒驚呼道︰「這麼說水菊娘娘是明知有毒卻還故意中招?娘娘您又是怎麼發現的?水菊娘娘中的又是什麼毒?」
「水菊妃是汞中毒,長期嗅聞,重金屬侵體,身體日漸衰弱。」
「汞?重金屬?」憐兒一知半解,「憐兒沒听過這種毒。」
「是水銀。」她定了定神,「這毒,無解!」
憐兒一臉驚愕,忘生嘆了口氣,可嘆一代佳人紅顏將逝,自己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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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再眨眼間飛逝而過,轉眼已到了太後的壽辰之日,蘇忘生早早到了擺設豪華的壽宴中,她靜靜的坐在尾端末位上,眼中波瀾無驚。
蘇娉婷眼帶彎彎笑意,無意間掃向對面冷薇空出的梔花妃位置,悄悄綻開一抹笑。
太後端坐在位置上,靜靜凝視宴下一切,身旁西連夜的位置依然是空缺,宴會一干事宜他好像從未準時過。
忘生抿了口茶水,察覺到不遠處有臣子座位處,有目光一直跟隨自己,她轉臉望去,是一位清風道骨,目光矍鑠的中年人,他望著自己的目光,有些親切,又夾雜些復雜情緒。忘生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心中猜測,這位,定是自己素未謀面的爹爹,蘇千輔了。
她微微一笑,朝蘇千輔點頭示意,蘇千輔眼中更是多了幾分詫異,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點頭過後,慌張的扭頭向正前方。
壽宴開始,樂起笙奏,太後身上穿著牡丹百壽服,極為雍容華貴,衣上畫工卓絕,牡丹爭相競放,繡工絕頂,上好的金絲銀線繡制,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牡丹祝壽服。
太後美麗的容顏上始終帶著笑,沉穩磁性的聲響從她口中發出,「本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哀家只當與眾位一起吃上一頓宴食,賞賞花,看看戲,眾位臣子今日都莫要拘謹,只當平時壽宴便是。」
眾位臣子妃子點頭稱是,紛紛獻上賀禮。
忘生亦望見蘇千輔送上了一個精美的檀木盒子,精致小巧,遞給太後時,滿臉尊崇,她想,自己的爹爹並非是亂臣賊子,只是被西連夜那個惡魔無端的懷疑罷了。
西連夜是一個太深沉又太任性的君王,常人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