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也跑了過來,看到這個場面也是面色發白。他不會打架,也沒參與過打架,恐怕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樣。鄧禹搓著手,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的錯,我沒有想到今天趕集,我負全部責任,我,我……」也蹲,學著我的動作捂著元峰背上的血洞。
「你們兩個干什麼!」宋揚突然叫了一聲︰「還不趕緊叫車,把人送到醫院去啊!」
「哦,哦。」鄧禹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外跑,雙手沾染的鮮血不停滴到地上。
我手忙腳亂的捂著元峰的口子,又去抓元峰的頭發,拍著他的腦袋說︰「你醒醒啊,你別嚇我啊,兄弟,你堅持一下,馬上送你去醫院!」
宋揚他們跑了過來,郭軍就那麼渾身是血、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狗熊蹲下來,查看過元峰的傷口後說︰「要趕快送他去醫院,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宋揚說︰「那就快走。」
大家幫忙,把元峰放到狗熊背上,狗熊背著元峰跨步向前,只要出了市場就有出租車。宋揚又說︰「把郭軍也拖上,老子不會輕饒了他。」跟著他們來的還有四五個漢子,就拖了郭軍的身體往前走。我看了郭軍一眼,渾身都是傷口,好多皮肉翻了出來。
我跟在狗熊身邊,陪著他一起往前跑。大家也都是在跑,這時候來不及叫救護車了,還是自己雇車送去最快。剛出了市場大門,就覺得眼前一黑,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樹上跳下來了。一個黑影竄到我身前,他的手里同樣握著一根三菱刮刀,狠狠地朝著我的脖子捅過來。
「吳濤,去死!」那個人大喊,是郭恆!郭恆原來躲在樹上!
被拖在最後、本來一動不動的郭軍,此刻突然發出了詭異的笑聲︰「咯……咯……咯……」
就只有一秒鐘的時間,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眼看著那柄三菱刮刀距離我的脖頸越來越近,我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的脖頸爆出無數血花的場面。
就在這一剎那,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牢牢地抓住了那把鋒利的三菱刮刀。
瞬間,鮮血就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我呆呆地看著那只手,目光隨著那只手移動、移動,目光最後定格在宋揚蒼白的臉上。
宋揚站在我身邊,伸手抓著那柄三菱刮刀,怒目而視地瞪著郭恆。郭恆卻絲毫不懼,目光里透著野性,依舊使勁遞著三菱刮刀。宋揚雖然用手抓著刮刀,但他的手也只是血肉之軀,根本無法阻擋這種力氣,所以也只是阻了一阻而已,刮刀還是朝著我的脖子刺過來。
甚至可以說,宋揚就幫我阻了一秒而已!當時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郭恆手里的三菱刮刀已經來到了我的脖子根,我甚至已經感受到那股尖銳的疼痛和徹入骨髓的寒冷,性命在下一秒就要徹底交代了。
「還想讓你爸活著嗎?!」宋揚突然暴喝一聲。
一抹鮮血順著我的脖子流下來,好在郭恆沒有繼續刺下去,現在只是刺破了一點皮肉。
我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從來沒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如此接近。
郭恆不再動了,冷冷地說道︰「一命換一命。」
「好。」宋揚毫不猶豫地答應。
郭恆收回三菱刮刀,宋揚也把沾滿鮮血的手放下。郭恆迅速跑到郭軍身邊,將渾身是血的郭軍背到肩上。郭軍有氣無力,卻還罵罵咧咧︰「干嘛救我,多好的機會?!」
眾人看著宋揚,現在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大家一擁而上,郭氏父子就得交代到這。宋揚沒有說話,而是目視前方,靜靜地說了一句︰「先救元峰。」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一輛警車疾馳而來,剛才市場里那麼多人,總會有人去報警的。
市場門口很多出租車。在警車沒有過來之前,我們迅速離開了這里,郭恆也背著他爸坐車離開。
醫院里,元峰進了手術室,宋揚的手也進行了包扎。我沒事,脖子上貼了一塊創口貼。大家聚在走廊,誰也沒有說話,臉色都很難看。這一場架打下來,很難說清誰贏誰輸,我們再一次見識到了郭氏父子的凶悍和狡詐。
臉色最難看的是鄧禹,自始至終他都低頭坐在排椅上,臉上寫滿了慚愧和內疚。那時的我才明白,一個團伙里面,白紙扇的作用有多大,一個微小的錯誤判斷就可能使一個團伙遭致滅頂之災!可是這世界沒有神仙,誰也不可能永遠都判斷正確!
就是算無遺策的諸葛亮,也有揮淚斬馬謖的時候!
宋揚坐在鄧禹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已經做的夠好了。」
「我忘了今天有集……」鄧禹輕輕地說︰「我也忘了門口的樹上也能藏人。」
「沒關系,你已經很厲害了。」
「不。」鄧禹說︰「吳濤和元峰差點死掉,這個失誤實在是太大了。」
「沒有人怪你。」宋揚繼續輕輕地說︰「你已經很厲害了。」
鄧禹沒有再說話,頭低的很低很低。確實沒人怪他,但鄧禹過不了自己那關。
元峰的手術還沒做完,派出所的民警就已經來了,這起發生在鬧市的打架事件太過惡劣,甚至已經涉嫌到了殺人。這次有很多的目擊者,宋揚他們沒有辦法逃避,所以除了沒有動手的我和鄧禹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帶到了派出所問話。派出所沒有抓到郭氏父子,他們再一次失蹤了。拉他們離開的出租車司機說,他們在國道邊上就下車了。警方循著蹤跡找過去,卻是音訊全無。
郭軍這個久經江湖的老狐狸,很有辦法隱藏自己的行蹤,即便他已經渾身是血傷痕累累。
元峰的手術做了很長時間,宋揚他們也久久沒有回來。
我和鄧禹坐在搶救室門口的排椅上,看著窗外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等到太陽落山,周圍徹底暗下來的時候,鄧禹喃喃地說了一句︰「再斗,生死難料。」
坐在旁邊的我,心中極為震撼,這句話意味著鄧禹萌生了退意。
元峰的手術終于做完了,醫生出來以後擦著汗說︰「再遲來一會兒,他就死了。」
晚上十點多,宋揚他們也回來了,派出所的問話沒有起到效果,他們一致聲稱不認識對方是誰,在市場玩的好好的,那倆人突然出現,他們出于自衛才還手。派出所知道那是郭軍、郭恆,但是他們沒有抓住這對父子,僅憑旁觀者一面之詞,也拿宋揚他們沒有辦法。
在醫院病房的走廊里,宋揚確定元峰沒有危險之後,立刻打電話調撥人手,讓張偉和孫輝帶著人去搜索附近縣鎮的醫院,只要找到郭氏父子立刻痛下殺手,也就是俗稱的補刀。
同時,我們也要防著郭恆前來補刀。時至此刻,沒人再小看這個孩子。宋揚他們個個都敢拼命,可是郭恆也敢拼命,拼命的踫上拼命的,就說不準誰會把誰的命拼掉。在農貿市場計劃之前,宋揚還沒對這對父子產生殺心;可是在農貿市場計劃之後,宋揚已經對他們產生了殺心。因為擺在目前的狀況很簡單,他們不殺郭氏父子,郭氏父子也會來殺他們,雙方已經成了分外眼紅的死敵,不死人絕不罷休!至于死了以後怎樣,就不是現在考慮的事情了。
那幾天,大家都很累。守在醫院的,要時時刻刻注意,沒有人能睡個踏實覺;領著人在外面找郭氏父子的,也是馬不停蹄的在周邊縣鎮搜索,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那一陣子,大家都住在醫院,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可是沒人掉以輕心。甚至可以說,我們連去外面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一天三餐都是郁小唯拎著七八個塑料袋送過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麼多人里只有宋揚和狗熊不焦慮,他們該干什麼還干什麼,似乎根本不把郭氏父子當回事。只是,他們真的如表面上那樣淡然嗎?我看也未必見得。
因為有一次我半夜上廁所,看到宋揚還沒有睡覺,手里的煙頭紅紅的。我想,他肯定不怕郭氏父子,可是看到兄弟們都很著急,他也寢食難安。
這期間里,有次趙菲給我發短信︰想不想知道申茜茜現在在做什麼?當時我心情很差,直接打電話過去罵了她一頓,警告她若是再發短信過來我就扭斷她的脖子。不過仔細想想,我和申茜茜確實很久沒聯系了。有幾次她打了電話過來,都被我按死了。說實在的,我現在沒有心情談情說愛,不知不覺就很久沒有聯系她了。
約莫過了七八天,元峰終于能站起來走動了,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大家唯一欣慰的事情。元峰在病房里走了一圈,說︰「對不起,這些天給大家添麻煩了。」
就這句話,大家都沉默了,現在的沉默並不等于默認,只是大家同時想到一件事情,再不解決郭氏父子,麻煩將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