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開msn,陸平,在線。
先說什麼?開門見山嗎?是不是只在網上說不夠有誠意,但是,當面的話她真的怕自己張不開口。于是,翻來覆去思慮後她還是選擇了網絡聊天最保守、安全的開口方式,打了個「hi」,發了過去。
很快陸平便有了回復。很好,這說明至少他現在是有時間的。
叢衡衡掂量了下,最終還是決定使用最常規的方式,怎麼說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的。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快速問了句,[你現在有時間嗎?方便去你的辦公室找你嗎?]
[來吧。]對方沒有猶豫半分。
叢衡衡深吸了口氣,暗自給自己鼓了鼓氣,又略微整理了下衣服,抻了抻裙子上坐出來的褶皺,這才站起身,徑直走到陸平辦公室門口,曲指,輕輕叩了兩下門。
「進來」,等到門內傳來陸平的聲音,叢衡衡才推門走了進去。
「打擾你嗎?我說幾句話就走。」她安靜的步到陸平辦公桌前,微攥的雙手暴露了她內心難以掩飾的緊張。
「還好,最近應該都不會太忙了。坐呀,怎麼不坐?」陸平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電腦屏幕上,這一點令叢衡衡有了種莫名的欣慰,仿佛理所應該,就當如此。
「上次交給你的文件處理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發給我?」
「已經好了,等下我就發到你郵箱去。其實,其實我過來是……想問你個事情。」
「什麼?哦,稍微等下,我把這個郵件回了的,就幾分鐘。」
……
「好了,說吧,今天怎麼想起來主動來我辦公室看我?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不是有事求我?」還是那麼賤賤的,這就是陸平的本色呀!
叢衡衡見他居然還好意思裝模作樣的朝自己眨了眨左眼,頓時「撲哧」一聲破了功,多日來陰霾的心情第一次劃過了一道燦爛的陽光。
心情既然放松了很多,內心的緊張情緒也就自然而然的煙消雲散了。
她決定鼓氣勇氣開門見山,反正就是反正了!「我前幾天休假,後來才開的手機,看見你發過來的短信了。」
「是不是很感動?是不是覺得生活處處是陽光,人間處處充滿愛。」陸平揶揄的朝她笑了笑,修長的手指隨意的叩了下桌面,身子舒服的朝後一靠,「不要太感動嘍!我這個人向來是喜歡助人為樂的,不過比不上雷鋒同志而已。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只是偷偷寫日記。我比他懶,我可是連日記都懶得寫,只能隨便發個短信咯。」
叢衡衡臉一紅,暗自啐了口,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自己竟然還眼巴巴地期待他能說出些感人至深的人生哲理來。
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所謂君子只是一個傳說。
「果然」,叢衡衡點了點頭,是她多心了。
「看你沒來上班,打听了才知道你請假了。本來沒想給你發什麼短信,但是看你連續這麼多天沒來,估計是不是發生什麼時候了,只希望能寬慰下你。怎麼,是不是給你添什麼困擾了?」陸平的眼神很清澈,陸平的表情很真摯。
叢衡衡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她恨恨地看著眼里寫滿了「我很單純你很復雜」的陸平,自己本以為他知道了什麼怕他亂說特意來囑咐幾句,沒想到人家根本是在發揮大無畏的革命情懷。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叢衡衡釋然的笑了,淡淡的道了聲︰「謝謝」,隨後看了他一眼,眉頭微蹙,繼續說,「你早上說我把休假前的報表完成了就可以了,是……?」
「哦,這個呀。項目到尾聲了,近期應該就可以完成。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我也就該回上海了。」
「是這樣呀。你大約什麼時候走?」
「應該是下周吧」,陸平垂了眼皮,難得的聲音中竟隱約摻雜了些許落寞的味道,「其實上周就基本上差不多了。」
「哦。」叢衡衡悶悶的應了聲。你也準備要離開了嗎?挺好的,至少不用去給你送行了。她從來就討厭離別,討厭那種看他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卻不知道重逢在何時的感覺。所以,她寧願留下背影的那個人是她自己,就好像真的可以保住什麼似的,想要時,一回頭,仿佛一切都不曾改變。
「沒什麼要說的?」陸平不可置信的挑高了眉頭,他見叢衡衡半天沒有反應,心里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隱約有些別扭,不是酸、不是澀、更不是疼,只是不適應的感覺,總覺得相識這麼長時間,自己在對方嘴里只落了聲「哦」,便有了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味道。
叢衡衡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又用的是怎樣的表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她想︰這個時候說出自己離職的事情應該是恰當的,正好中午可以叫上他一起吃頓散伙飯,也當是自己提前給他餞行了。
想到這里,人反而是坦然了,那些所謂的離別愁緒自然也就淡去了幾分,她臉上微微染上了抹笑意,雙手悄無聲息的撫上了自己的小月復,說︰「這個時候說這個好像不太合適,但是……我,我可能是懷孕了。」
陸平一愣,半天沒緩過神來,冷不丁的叢衡衡迅速轉移了話題,還直接就扔了顆重磅炸彈,實在令他覺得費解而難以接受。
「哦,哦,是嗎?那真的是太好了,恭喜呀!呵呵,真是個好消息,一個孩子,呵呵,真不錯,男孩還是女孩?」沉默了不過片刻,陸平便忙不迭的連聲道喜,女人這個時候應該是最充滿幸福感的,不是嗎?
「謝謝!我也沒想到,自己都覺得挺突然的。你也知道的現在醫院不會告訴你胎兒的性別的。」叢衡衡繼續笑著,故作坦然的回答著,內心深處卻是痛苦萬分的。孩子,注定不能保留的孩子,她已經錯失過一個了,這一個,卻依舊是無法改變的命運。
「是啊,是這麼回事。你先生一定很高興吧!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身體,我听人說女人懷孕時候最需要注意營養了,還不能勞累。」陸平應聲附和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深處的別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性,似乎什麼*的東西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使他在這一刻至想逃離,遠遠的離群索居,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得到的地方。
「是啊,你也知道懷孕生孩子是很麻煩的,要做很多的功課,還要注意飲食、休息什麼的。上次醫生還說現在的環境污染重,吸入過多的廢氣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所以,我就準備這些日子好好的待孕了,當然這也是我家人的意思。」叢衡衡熱絡的解釋著,口不對心的話應她覺得無力,卻又不知道還可以找出其他的什麼借口來。
「你呢,你有孩子了嗎?」抱歉,她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緩解自己的尷尬。有的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是疼得要死要活的,卻還是會刻意搬出來擺在自己面前,是為了提醒自己什麼,連她自己也是說不清的。也許,不過是希望借助別人的可能存在的幸福來刺痛自己,狠狠的,以至于可以反復提醒,有些事情不能忘記,有些傷痛不能淡化。
陸平明顯的一愣,臉刷的紅了,遲疑了一下才舉措的開口回答說︰「我,我還沒有孩子。」
「哦,是這樣呀。那我唐突了,其實就是想,就是想……那個,恩,其實孩子真的是很不錯的,能要得話還是要一個吧。」話說出了口叢衡衡卻更覺得別扭,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個大嘴巴,這不是紅果果的炫耀是什麼?難道自己竟暗示人家沒這個功能不成?
陸平卻沒她想的那麼敏感,尷尬自然是跑不了的,也只能半是點頭半是支支吾吾的糊弄了個冷笑話。
話說的不對勁,兩個人便不約而同的沉默了,干巴巴的。
沉默了一會兒,叢衡衡越發覺得自己實在不是個東西,本來還想著好歹可以算個朋友,臨了臨了給人來了個大窩脖。總這麼坐下去自然不是辦法,交接工作的事情她也不想拖到第二天,索性咬了咬牙,呵呵的假笑了兩聲,說︰「那個,就這麼著吧,我等下還要跟宋曉交接工作,就先不打擾你了。剛才山里侯給批了一千塊錢,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你可一定要來啊!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陸平耷拉著眼皮,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淡的應了聲「好」,扭了身雙手搭在鍵盤上, 哩啪啦的就埋了頭。
叢衡衡心里有些個空,打破腦仁也想不到他竟是這麼個表現,不過卻是極好的。至少從一個側面反證了兩個人就是最單純最純粹的同事關系,不用去費腦筋猜測那些個傷神的有的沒的。賓館烏龍事件後的第一次,叢衡衡面對陸平時沒有了那種莫名其妙的尷尬羞愧。
這多好!君子坦蕩蕩,雖說也曾經差點袒蛋蛋。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