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小飯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驚駭地盯著將軍所在的這桌,此刻,將軍的女人臉色刷白地站在那里,身體微微顫抖著,而滿身稀粥的將軍仍舊安靜地坐著,似在隱忍,又隨時可能爆發。
「你不必日日像防賊一樣防我!我這就走!」胡嫣兒眼含淚光,奔出了小店。
龍宸銘仍舊坐在那里,不顧身上的污穢,拿起筷子,將嫣兒沒有動過的兩盤青菜吃了個精光。
嫣兒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知道將軍下榻的府邸在哪兒,但她不想去,她不要再和那個根本瞧不起他的男人同住一室,也不想再讓他為她療傷。他每日入睡前都設置好陣法禁制,把她當成敵人一樣防範,心情好的時候,會調侃她兩句,絲毫不管說出的話會不會刺痛她、折辱她,心情不好了,就把她當成空氣。這幾天相處的點滴細節,簡直令她不堪回首!
她經過翠花樓門前,望著那些肆意打情罵俏的男女,有點恍惚。她又走過了兩條小巷,來到了一條穿城而過的小河旁邊,三五成群的女子正往河里放蓮花燈。
一朵朵紅色、紫色、綠色、粉色、白色的蓮花在幽靜的水流中悄悄綻放,這些蓮花,有的是絲絹做的,有的用油紙制成,蓮花的花心里燃燒著搖曳的紅燭,隨著水流飄走。
這夢幻的一幕,令嫣兒心中安寧,剛才的沖天怒氣,剎那間都消散了。
「這位妹妹,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要放蓮花燈?」嫣兒問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那女孩抬起頭,望見嫣兒的絕色姿容,吃了一驚,半晌才回答道︰「姐姐是外鄉人吧?怎麼連乞巧節都不知道?被天河分隔開來的牛郎和織女,每年只有這麼一天能夠相聚!咱們女孩家,就在這一天做做針線活兒、染染指甲花,向七仙女祈求心靈手巧、姻緣美滿。放蓮花燈,也是流傳了好多年的風俗,把心里的願望寫好,放在蓮花燈里,順水漂流,就能成真。」
「妹妹的蓮花燈,是自己做的?」嫣兒柔聲問道。這女孩的衣衫十分粗陋,她的蓮花燈,也是用皺巴巴的粉色油紙做成的,實在不夠精美。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做得不好,讓姐姐取笑了。」
「你可以教我做嗎?」嫣兒開口請求。
「我多做了一盞,正好可以給姐姐你,姐姐不嫌棄吧?」見嫣兒微笑表示不介意,女孩從身側拿出一盞紅色蓮花燈,這盞小巧一些,比剛才女孩放走的那盞漂亮許多。女孩取出一張紙條,還遞給嫣兒一支炭筆,示意嫣兒可以在上面書寫心願。
嫣兒怔了良久,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她的腦海里,居然閃現出龍宸銘冷然的俊顏,她連忙搖了搖頭,她可不是受虐狂,怎麼能想起那個魔鬼?這時,一把充滿磁性的男聲在她的心底響起︰「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欣喜地認出了這個聲音,當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也是這個埋藏在她靈魂深處的聲音,告訴她,她叫「胡嫣兒」。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是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嗎?
嫣兒打定主意,用炭筆在紙條上寫下「尋回記憶」,就將這盞蓮花燈放入了沁涼的河水之中。她盯著閃爍的燭光,心下神往,她的心願,真的能實現嗎?
「姐姐,你有意中人嗎?」女孩望著嫣兒黯然神傷的樣子,不禁問道。
「也許有,我忘記了。」嫣兒如實回答,「那你呢?你還小,不會已經有心上人了吧?」
「我的心願,是為爹爹許的。爹爹病得很厲害,這一個月都沒有下床,我只盼著他能好起來。往年,都是爹爹帶我來這里看蓮花燈的,他說,這些蓮花燈,會一直飄,飄到我娘所在的那個世界,娘見到了蓮花燈,就像見到我們……」女孩甜甜一笑,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嫣兒眼底一熱,至少這女孩深深銘記著摯愛親情,她卻已經把父母身世忘得一干二淨!嫣兒悄悄施法,她的手心里,出現了一串用治療術凝結而成的火紅玉珠,她將玉珠遞給女孩,囑咐道,「妹妹,多謝你了!這串珠子,回去給你爹爹戴在手腕上,可以安神壓驚,對養病有好處。」
女孩眼前一亮,但隨即擺手︰「好漂亮!可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讓你收著,你就收著。」嫣兒縴長的指尖,突然飛出了微弱的狐火,她在女孩的眼前憑空畫了幾朵精妙絕倫的火焰蓮花,女孩驚呆了,知道自己踫到了不凡之人,接過珠串,連忙道謝。
無數朵蓮花在夜色中漂浮,這景致美不勝收,令嫣兒和女孩都看痴了。突然,女孩叫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子?姐姐你看!若是我長大能嫁給一個那樣的男子,死也無憾了!」
嫣兒隨著女孩手指的方向,望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立在一叢沙柳旁邊,身著一襲玄黑長袍,長發不像往日那般束于發頂,而是隨意地披散下來,更顯得狂放不羈、英俊無匹。可只有嫣兒明白,他是天使與魔鬼的化身,萬不能被他的外表給欺騙了!
龍宸銘的目光,追隨著一朵火紅的蓮花,正是嫣兒釋放的那一朵。突然,他轉過頭來,望向幾十米外河對岸的嫣兒,四目相對,嫣兒心里一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魂不散嗎?
嫣兒匆匆與女孩作別,頭也不回地沒入了夜色之中,逃出了龍宸銘的視線。
再次路過翠花樓,龍宸錫突然從街角出現,望見茫然若失的嫣兒,宸錫走了過來,柔聲說道︰「怎麼?和二哥吵架了?」
嫣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抬頭問他︰「你沒去找玉茹姑娘嗎?」
「晚點去也無妨,她會等我的。」宸錫認真對嫣兒說,「二嫂,我有些事想對你說,已經憋了好幾天了,再不說,怕要憋出毛病來,你願意听我說嗎?」
嫣兒狐疑地看著他,這公子,神色如此鄭重,還帶著莫名的沉痛,難不成是要向她表白嗎?明明已經叫了她「二嫂」,于禮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