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兩更)
轉眼間,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月樓幾乎空了,連黑衣打手都逃走了大半,儷娘和老媽媽噤若寒蟬地跪著,不敢再多說一句。清遠俯視著儷娘,冷聲說道︰「明日,你便從錦和城消失,不許再拋頭露面!如果你做不到,我也可以幫你做到。」
儷娘倔強地抬起頭,含淚回應︰「我的家人都在錦和。我家原本是個書香門第,父親去世後,留下如山債務,母親病重,沒錢醫治,弟弟妹妹年紀小,也需要吃飯。迫不得已,我才來了月樓。公子讓我離開錦和,就相當于是要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清遠突然產生了片刻的恍惚,眼前這女子,眉眼間確實和皇姐胡清荷有三分相似,只是,他的皇姐,從不會如此求他。他的余光,掃過了二樓雅間那兩道靜默不動的身影。黃鶯和彩蝶,早就倉皇逃走了,嫣兒和小栗卻沒有趁亂離開,這兩個女子,都在為儷娘的命運揪心。
嘆了口氣,清遠動了惻隱之心,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我為你贖身,再給你一些錢財,足夠你母親治病、舉家搬遷。」他厲聲對老媽媽說道,「把她的賣身契取來,不然我燒了你這月樓!」
「是……」老媽媽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連滾帶爬地去拿賣身契。
儷娘的臉上,淌下兩行清淚,她鄭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清遠丟下一袋子金錦幣,帶著儷娘離開了月樓。老媽媽仍舊癱坐在台上,沒了頭-牌姑娘,又被江湖上知道月樓惹了皇族,這生意日後可怎麼做?
嫣兒和小栗沒有跳窗戶,她們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離開,各懷心事地返回了客棧。小栗安排店小二燒好了洗澡水,準備沐浴,一時間,房間內霧氣氤氳。
嫣兒終于變回了真身,不用再端著架子做大叔,令她覺得渾身輕松。趁著小栗沐浴的當口,嫣兒坐在床邊,陷入遐思。她突然很想了解自己的弟弟胡清遠,可她,還會有這樣的機會嗎?或許,如果她尋回了記憶,就不用再為這樣的事情糾結了吧!
「姐姐,水冷熱正好,你快來吧!」出浴的小栗為嫣兒打好了淨水,招呼道。
「你那麼辛苦,先歇著吧。」嫣兒囑咐道。
「我今天晚上,多半是睡不著了……」小栗輕嘆一聲。
「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嫣兒繞到屏風後面,一件件月兌掉衣裳。
「他肯定認出了我們,以他的瞳力,那紗簾能管什麼用?可他為什麼卻裝作沒看見呢?他這樣善待儷娘,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想在姐姐面前做戲?」小栗絮絮叨叨地說著,「姐姐,我一點也不懂這個人……你說,他和儷娘會不會正在……」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嫣兒把自己浸在了溫熱的水中,通體舒泰,「如果儷娘願意以身相許,清遠也樂于笑納,那我們可管不著!」
「姐姐,我覺得自己離他太遠了,他就像是水中月、鏡中花……」小栗十分傷感。
「不要詩興大發了,快點多睡幾個時辰,這樣明天才有精神!」
「咚咚咚」,突然響起了輕叩木門的聲音,嫣兒一驚,連忙用瞳術看出門去,望見來人,她就急匆匆從浴桶里跳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裹上了湖綠色衣裙。
小栗這時已經站在了門口,從門縫里看清了門外的人,她想也不想,就打開了門。
清遠對小栗點了點頭,他動作瀟灑地摘下了臉上的銅制面具,露出俊美無比的容顏,令小栗完全進入了呆若木雞的狀態。繞過這個看直了眼的少女,清遠大步跨進了嫣兒和小栗的臨時閨房,毫不避諱,似乎這就是他自己的地方。
剛剛匆忙出浴的嫣兒,長發還是濕漉漉的,臉上一片潮紅,衣衫也有點凌亂。眼看著清遠就這樣闖了進來,她滿臉訝異。清遠熟稔地坐在八仙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你跟蹤我們?」嫣兒略施法術,把頭發梳理整齊,不再濕噠噠滴水。
「你們進城的時候,我正好在城樓之上。」清遠淡淡地說,「剛才在月樓里,不便與皇姐相認,因為那邊有母親的眼線,暴露了你們,會惹來麻煩。」
三言兩語,他已經解釋清楚。嫣兒卻不知該用何種態度與清遠交流,畢竟就在一天之前,他們還曾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撕破了臉,眼下怎麼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儷娘,她怎麼樣了?」嫣兒關切地問。
「我把她送回了家中,給了她足夠的盤纏,明天她就和家人啟程離開錦和城。」
「其實,你不必讓她離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不過,你做得也對,在這里,她一輩子都要背負污名。」嫣兒坐在了床邊,小栗就站在一旁看著,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人。
「皇姐,你總是這樣善良,你為什麼不想想自己的處境?她的存在,無論是不是她自己想做的,都污蔑了你的名聲!」清遠忿忿地說。
「你母親負責放火,你來負責滅火?可是,你滅得過來嗎?」嫣兒的唇邊漾出了一抹冷笑,胡雲鳶對她的污蔑,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我沒那麼在乎名聲,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嫣兒向小栗使個眼色,讓她不要在旁邊杵著,小栗會意,在八仙桌的另一頭坐下。
「可我在乎!」清遠望著水靈靈的嫣兒,認真地說。
他的執念,在半個時辰之前,曾經被心思聰慧的儷娘看穿。
清遠將儷娘送到了位于錦和城貧民區的陋室,臨別之時,儷娘在家門口意欲下跪,被清遠伸手攙起,被恩人觸踫到身體,儷娘不由得顫抖了兩下。
緊接著,這才華橫溢的女子,說出了一番動人心魄的表白︰「恩公,儷娘無緣得知您的名諱,也不配得見您的真容,但儷娘和家人會一生一世感激您的再生之德。儷娘若是清白之身,為公子做個洗衣燒飯、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頭,也心甘情願,可儷娘太過污濁,沒有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