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吉珠「無意間」提到「干貨」,白瑪拉珠才反應過來。雖然松茸保存期不長,但卻可以做成干貨賣啊!曬干的松茸價格雖然比不上新鮮的,但勝在保存的時間長,況且一斤下來,也能賣個幾百塊錢,相差其實並不大。
第二天,白瑪拉珠帶著兩個兒子,再次背著背 上了雀兒山。興許是普馬鄉實在太偏僻,偏僻到一年到頭都沒有幾個外人進鄉,山里的松茸雖然難找,但卻並不少。一天時間,白瑪拉珠便找到了二十多朵品相完好的松茸。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普馬鄉的鄉民便見到白瑪拉珠時不時的從山里出來,背著一大背 的「野菇」。鄉民大多了解白瑪家的情況,都以為她家到了彈盡糧絕的狀況,不得不上山去弄些野菇吃,盡皆唏噓。
白瑪拉珠原本想要將松茸之事告訴鄉民,但想到鄉民大多都守舊封閉,還不如等到將松茸賣了錢後,再說給大家听。想到這兒,白瑪拉珠卻是更加勤奮的在山里山間來來回回。
雖然鄉民所猜並不是完全正確,但「彈盡糧絕」卻是真的。
好在藏胞大多淳樸善良,又與白瑪拉珠一家子關系好,在鄉民的救濟下,一家子也撐了過來。半饑半飽的情況持續了半個多月,在八月初時,白瑪拉珠帶著一大袋已經風干的松茸,踏上了去蓉市的路。
普馬鄉的鄉民對于白瑪拉珠去蓉市並沒有驚訝,白瑪拉珠以前在蓉市書,這些年白瑪拉珠每年都會去蓉市一次,鄉民都知道,听說是和當時書的同學聚會。
按理說這種有知識有文化的女人,至少該有個好的歸宿;可誰知那些年國家動蕩,知識分子紛紛下鄉作了知青,白瑪拉珠當時也回了家鄉巴塘縣,後被分配到了德格縣,最終還嫁給了一個病秧子強巴德吉……
白瑪拉珠離開後,只留了半塊酥油和一打粗面,兄弟倆要是省著點吃,倒是能堅持小半個月。當然,前提是……得在山里采些野菜和著。
平措次仁一大早便進了山,本來想要拉著弟弟吉珠一起上山采菜,但奈何吉珠突然發愣看著牆上的破洞,怎麼叫也不回聲,次仁只好撇撇嘴一個人進了山。
吉珠看著牆壁灰月兌落下來,形成一塊斑駁的類似漩渦的黑色小洞,腦海里不停閃過一些奇異的畫面,這些畫面沒有訊息,但給吉珠的感覺卻非常奇怪——神秘、危險以及宏偉。腦海里的畫面也是如同牆壁上的黑色小洞一樣,只是那個黑色的洞巨大無比,吉珠甚至認為,他如果站在那黑洞面前,估計連塵埃都不如。
他一直回想著這些畫面,卻根本得不到這些畫面的訊息。不過他也無所謂,因為看著這一幅幅的畫面,他的心中便感覺到出奇的寧靜,這種寧靜與身體感官的寧靜不一樣,但具體哪里不一樣,吉珠卻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喜歡,便兀自的看著牆上的黑色小洞發呆,以至于阿哥叫他,也不想動。
寧靜一直持續著,直到吉珠突然被人拉動才轉醒。
吉珠迷迷糊糊的抬起頭,看著身邊氣鼓鼓的小孩,這是個穿著赤紅錦藍藏袍的小女孩,看起來比吉珠還要小個四五歲。
「哦,是小梅朵啊……」吉珠有些納悶的揉了揉後腦勺,平時這小梅朵可不會理他,今兒是怎麼回事?
「小梅朵,你次仁哥哥進山了,可能要中午才回來。」吉珠笑道。
小梅朵,全名是央金梅朵。剛滿7歲,是鄉尾央金大嬸的獨生女,眼楮大大的,長的很可愛,尤其是臉上那兩抹高原紅,就像書里唐代壁畫上的士官小姐的胭脂紅般。小梅朵和吉珠不太親,但卻非常喜歡平措次仁,經常在大人面前念叨,長大後要嫁給次仁哥哥,逗得眾人歡樂不已。
小梅朵卻猛地搖頭,「不是的,我是來找吉珠哥哥的!」
「啊?」吉珠見小梅朵急的一直跺腳,便問道︰「怎麼了?有人欺負梅朵了嗎?」
「吉珠哥哥,你快跟我走!次仁哥哥和劉茜兄妹打架!」
阿哥在和……劉茜兄妹打架?劉茜稍微還好一點,和他同齡;但劉茜的哥哥劉勇,卻已經18歲了,而且長得五大三粗的,阿哥和他打架,鐵定要吃虧的!
想到這,嘉措吉珠一個楞子,立刻拉著小梅朵往屋外跑。
才剛跑到後山路口,便听到一個粗啞的男聲,甕聲甕氣的說︰「我妹說的哪有錯!明明是個鄉下農婦,卻年年進城,真以為可以攀上高枝啊……」
說話的正是劉勇,吉珠一听這話,哪還不明白這事兒的前因後果。肯定是劉茜那妮子胡說八道,讓阿哥听見了,然後爭執了起來,最後干脆打了起來。
轉過一道彎,吉珠便看到被劉勇踢到一邊的阿哥,阿哥蜷縮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剎那間,吉珠仿似回到了阿爸死去得那年,當時吉珠還小,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阿爸也是這樣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阿姆一邊擦著淚,一邊告訴吉珠︰「阿爸只是睡著了。」——不過那天以後,阿爸再也沒有醒過來,直到吉珠省事後,才知道阿爸那時並不是睡著,而是帶著一身遺憾離開了人世。
「啊啊——你們打死了次仁哥哥!」吉珠的愣神,被一邊哭泣的小梅朵給驚醒。小梅朵此時已經跑到劉勇腳下,張開口使勁的咬著劉勇的大腿,一邊咬還一邊哭嚎。
他們打死了阿哥?他們打死了阿哥?吉珠的腦海里只剩下小梅朵的這句哭嚎。
瞬間,吉珠感覺全身發熱,臉上發燙,一股股暈眩的感覺直沖頭部。
剎那間,吉珠仿似感覺一切思考能力都消失了,只是憑借著木愣的生理反應,大叫了一聲,「你們打死了阿哥,我要殺死你們!」便奮不顧身的朝著劉勇兄妹沖過去。
「你阿哥沒有……」劉茜在旁邊想要解釋,但看到吉珠的臉時,嚇的直接癱坐到了地上。
張牙咧嘴,雙眼通紅,額上青筋直跳,半長不短的頭發原本是服帖在耳際,此刻也像是驚到了一般根根直豎朝天,整個形象就像是唐卡上繪的夜叉明王一般。
吉珠不會打架,但憑借著一股沖腦的熱氣,使勁的抓住劉勇的頭發,朝著劉勇的肩頭便咬了下去。
「啊啊啊——疼疼疼!你個瘋狗給我松口!」劉勇疼的直叫,可無論他怎麼踢打吉珠,也沒有辦法把吉珠給踢下去,而且越踢,吉珠咬的更深。
劉茜想要過來幫著把吉珠拉開,卻被站在一旁的小梅朵給絆倒。
平措次仁本來只是暈了幾秒,等他爬起來時,卻見到劉勇瘋狂的在踢打著他弟弟吉珠,而吉珠卻恍若魔神一般,死死的咬住劉勇的肩頭。
「啊!出血了!」劉茜突然尖叫。
只見血一滴滴的從劉勇肩頭滴下來時,平措次仁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想要將吉珠拉開。拉了好幾把,吉珠才松開口,愣神的看到一邊的阿哥。
吉珠木愣的看了眼平措次仁,輕聲的說道︰「阿哥?」
「太好了,阿哥沒有死……」話音剛落,兩道清淚從其充滿血絲的眼里流下。平措次仁看著兩眼血紅的弟弟,心中一陣陣的絞痛。
他的弟弟呵,竟然因為誤會他被打死,而拼命的想要咬死劉勇。要知道,從小到大,吉珠從來沒有打過架,也從來沒有和人吵過架,卻因為他……
吉珠還想多說幾句,突然一陣巨大的暈眩襲上腦袋。
被這暈眩一侵襲,吉珠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留下破口大罵的劉茜兄妹,以及擔心不已的平措次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