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樹開的花已經快謝了……」
「老師請放心,我會對自己的夢想負責。」
那夜,吉珠留下了這兩句話便回了寢室,鄧晨慧哪能不知道這是哥哥在通過吉珠向他表達一個意願︰槲寄樹花謝了,該回家了。
又一個星期緩緩過去。
鄧晨慧不知道吉珠埋下了一顆什麼樣的夢想種子,但從這一個星期的觀察來看,似乎吉珠更加的沉迷于呆愣,有的時候連老師提問都听不到。
「難道吉珠的夢想就是當個幻想家?」要不然他為何總是發呆?
鄧晨慧嘆了口氣,反正種子也種下了,該做的她也做了,是時候回家了。鄧晨慧向校領導遞了辭呈,決定在十月初國慶節其間返京。
「我這一走,估計與這些學生,便是永世的分隔。」鄧晨慧微微一嘆,馬上她的學生就會面臨畢業,各自迎來不一樣的前程,或許會留在德格縣,或許會離開。這些她都無法再去參與幫助,只能心底默默的祝福,願他們能堅定不移的追求自己的夢想。
吉珠知道鄧老師即將離開,心里雖然不舍,但他卻看的很清楚,人生在世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一次的分離是為了欣喜的迎來下一次的相聚。
自從那次夜談後,吉珠漸漸確定自己的目標,以及他的未來。
他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優勢,無論是奇異文字的腦識,亦或者是那暫時無法進入的知識殿堂,只要沿著知識的道途前進,尊重知識、敬畏知識,那麼他不僅能為自己謀個美好藍圖,也能一直做自己熱愛的事。
是的,他很喜歡研究學術知識,甚至有些沉迷于對未知的探索。
能做自己喜愛的事情,並且將之變成自己的事業,何樂而不為呢?
吉珠的目標,並非僅僅是研究知識,還想將之化為實踐。而且他的夢想,也不再是單純的一家人幸福的過日子,而是著眼于星辰大海,宇宙邊際……
德格縣這個偏遠山區的小縣城,並不是吉珠想要一直待下去的地方,只有大城市才能開闊眼界,所以吉珠堅信,他一定會去中國的眉心城——北京,也一定會在那里與鄧老師重逢。
吉珠的想法很遙遠,不過他卻沒有想到,去大城市的機會竟然來的這麼快。
這一天周末,吉珠按照與阿姆的約定,一大早便離開了宿舍,步履悠閑的朝著縣城外走去。興許是上個月雪頓節的緣故,德格縣多了許多四面八方來的游客,平日里冷清的縣城也變得熱鬧起來。
德格縣中學是臨水而建,出了縣城,只要一直沿著潺潺的小溪走,很快就能看到座落在山坳處的學校。
德格縣中學經歷過幾代重建,最近一次重建是三年前,由香港的慈善家田孺炳老先生出資。大興土木過後,縣中學徹底的煥然一新,佔地面積廣不說,內里的設備也幾乎和大城市的學校差不多,每個班級甚至還配備了一台教學用的電視。
吉珠與縣中學的門衛早已熟悉,守門的藏族大爺一見到吉珠,便笑眯眯的將門拉開,與吉珠方便。
說起來,這還是吉珠的外貌佔了很大的便宜。
吉珠的年紀雖小,但眉眼之間,不難看出未來的俊朗。眼楮黑白分明,笑起來會彎成月牙,尤其討喜。皮膚更像是上等白玉一般,瑩潤光澤,與本地的藏人干燥的皮膚完全不一樣,兩抹高原紅也沒有讓吉珠的外表失色,反而襯的吉珠十分可愛。
這種看起來就跟金童的小女圭女圭,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極有殺傷力。所以,即使平日里刻板的縣中門衛,見到吉珠後,也笑的皺紋巴巴的。
「吉珠又來找你哥了?」門衛多吉大爺笑著問道。
吉珠微微鞠了一躬,禮貌的說道︰「是的,多吉爺爺。」
多吉見此,更加開心,他就喜歡這個有禮貌,又尊老的孩子。
多吉笑著從桌下開出一張探視條︰「拿著,老規矩,午時之前要記得出來哦。」
吉珠笑著接過探視條,又恭敬的做了個佛禮,才慢慢的朝著縣中學生宿舍走去。
多吉滿意的看著吉珠,等到吉珠消失在廣場盡頭的時候,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一拍腦門,懊惱道︰「嘖,我怎麼忘記說這件事了!他現在去宿舍,肯定找不到哥哥,唉,我這老糊涂……」
縣中的操場是全塑膠鋪就,看起來整潔美觀,吉珠每次經過這里時,總是心生羨慕。一小根本就沒有這麼大的操場,說起來一小的操場根本不該叫做操場,該叫做‘壩子’,因為基本上全是泥濘的石塊,走起路來還磕的慌。
就在吉珠用欣羨眼光看著縣中操場時,不經意的一瞥,卻見到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圍在籃球場邊。吉珠只以為是學生的打架斗毆,本想遠遠躲開,可誰知就在這時,一聲怒喝從人群中央傳過來——
「傅偉,說!錢是不是你偷的!媽的,有膽做卻不敢承認是吧?看你嘴硬!看爺不打的你叫娘!」
傅偉?吉珠腦海里立刻躍出一個瘦弱的形象,都已經十五歲了,卻還是瘦瘦小小的,原本是流浪兒,後來被一個彝族老媽媽收養,前年被送進縣中,恰巧與平措次仁同個寢室,往日吉珠去阿哥寢室時,也經常見到他,在吉珠眼里,他是個不多話沒有存在感的人。
其實即使傅偉被打,吉珠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和傅偉並不熟。但打傅偉的人,吉珠卻非常熟悉。
曲比達瓦,剛才那聲怒喝便是他吼出來的。而這人卻恰好是阿哥最好的鐵哥們,前幾年阿哥還帶過達瓦來普馬鄉過藏歷年,可見兩人關系是多麼鐵。
「咦,達瓦哥和傅偉不是一個寢室的麼?怎麼會鬧上了?」吉珠想了想,還是朝著圍觀人群里走去。
吉珠個子小,不一會便趴開條路。只見人群中央,傅偉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岑白的上衣上布滿了污黑的腳印,白皙清秀的臉蛋也紅腫一片。可即使被打成這樣,傅偉仍舊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吉珠皺著眉站在人群間,听著達瓦的聲聲罵語,也漸漸的理出了些眉目,似乎是達瓦懷疑傅偉偷了錢,傅偉不吭聲,達瓦便覺得傅偉是默認了,于是就打上了。
而傅偉無論被達瓦怎麼打罵,都不開口為自己辯解。這下,就連圍觀的人都覺得傅偉絕不是無辜的。
達瓦見到傅偉的倔樣,更加的不爽,直接抬起腳踩上傅偉的臉,踩了一腳似乎還不過癮,使勁的又碾了碾,這行為惹得周圍的女生一臉憤慨,但達瓦又是校霸一族,誰也不敢上前勸。即使被這樣羞辱,傅偉依舊不動彈,只是眼角劃下一串淚,淚珠順著臉頰落下,因為滿臉污黑,這淚痕尤為顯眼。
「你還知道哭?那麼說明你至少長了心,既然長了心,那你就用你那顆骯髒的心想想被你偷了錢的人,他們此刻是多麼著急!」
罵到興處,達瓦又要抬腳朝傅偉臉上碾。
「達瓦哥,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