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馬鄉到德格縣,從德格縣到康定。在經歷了兩次轉車後,一家三口總算坐上了康定開往蓉城的班車。
吉珠和平措坐在一起,白瑪拉珠坐在後排。
平措一坐定,便興奮的拉著吉珠說起蓉城的逸聞。從劉備說到劉禪,從三星堆的發現說到武侯祠的墓葬,從浣花溪的杜甫草堂說到青羊宮的齋菜。
這些都是平措次仁從網上查的資料,這座擁有厚重文化底蘊的錦官城,讓他極為向往。吉珠從阿哥那飛揚的談吐間,就可以看出阿哥的喜悅。
平措連續說了一個小時,坐在後座的白瑪拉珠都有些受不了了,連連咳嗽。周圍的乘客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看平措的眼神也是十分的不耐。但平措次仁仿佛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般,依舊不停的在「話癆」屬性上點天賦。
吉珠看著阿哥上嘴皮下嘴皮一翻,就是一長串的不重復不打岔的話,也不禁默默的佩服。不過現在他該想的是如何阻止阿哥的話頭……
吉珠眼珠一轉,打斷阿哥的「演講」,低聲道︰「阿哥,你還記得上個月我才回來時,警察不停找我盤問的事麼?」
平措被打斷演講,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記得啊,好像是找你詢問一個叫瓦……什麼的人。」
吉珠見平措被自己的話題吸引住了,立刻接道︰「是瓦倫格薩!」
「對,是叫瓦倫格薩。」平措點了點頭,突然疑惑的看向吉珠,「阿弟,你怎麼突然提起他啊,難道真有這麼一個人?」
吉珠點了點頭,「沒錯,的確有這麼一個人,我在林中遇到過他。」
平措瞪大雙眼,驚道︰「你既然遇到了他,咋沒有給警察說呢?」
平措的聲音猛的拉高,嚇的吉珠連連向他比劃「小聲點」。平措這才想起,這里可是公共場所,訕笑過後,湊到吉珠耳邊低聲道︰「阿弟,你為啥不說給警察听呢?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吉珠輕聲咳了兩下,低下頭︰「其實我兩年前去北京參賽的時候就遇到過他,他是一個很厲害的黑客,你知道的,黑客都不喜歡被政府關注。所以我就隱瞞了。」
平措「噢」了一聲,做出恍然大悟狀,緊接著臉上浮現一絲興奮︰「瓦倫格薩是個黑客?就是那種,那種……」平措不停的比劃,「那種可以隨便進入別人電腦,想黑誰就黑誰的黑客?」
吉珠扯了扯嘴角,一邊「呵呵」,一邊點頭。
「我擦,我要是認識黑客就好了!這簡直太酷了!」
吉珠不知阿哥說的「酷」在哪兒,不過依舊點頭。
「對了,瓦倫格薩是他的名字嗎?是外國人嗎?」
吉珠搖了搖頭,「他是中國人,只是網上的代號叫做‘瓦倫格薩’,真名他讓我別透露給其他人。」
平措次仁點了點頭,做出了解樣︰「大神嘛,都是神出鬼沒,我懂的!」
「其實,我在德格縣的時候就遇到過他。你還記得明陸哥傳給你的《彩虹國度》嗎?」吉珠道。
平措點頭,「知道啊,現在還在筆記本里呢!你要玩麼?電還有幾格,應該還能撐兩個小時。」
「你覺得好玩嗎?」吉珠問。
「還不錯啊。」平措頓了頓,道︰「就是有一點枯燥。」
吉珠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我在德格縣的時候,把《彩虹國度》傳給了瓦倫格薩,他玩後說這游戲的bg太多了。」
吉珠接著道︰「他把游戲拿回去重制了,說過幾個月給我發過來新的版本。等咱們到蓉城後,我就去問問,看制好沒?」
平措次仁听後,也不疑有他,十分開心的笑道︰「果然是大神,連游戲都會重制!」
被吉珠這話題一打岔,平措果然忘記了先前的「演講」,一臉美滋滋的期待著《新彩虹國度》。
吉珠松了口氣,果然游戲就是阿哥的死穴啊!如果阿哥還要繼續嘮叨,他還真沒有其他話說了。
8月18日,下午3點,蓉城,雙流縣。
白瑪拉珠帶著倆兒子站在一家青年旅館面前,這里一間房一晚上只要3塊錢,相比起蓉城主城區要便宜許多。所以白瑪拉珠一下車,就趕往了蓉城郊區的雙流縣。她們要在這里待上近兩周的時間,直到9月1日開學報道。
開了房間後,平措次仁坐在窗前,不停的向周遭打量。即使雙流縣在蓉城的郊區,卻也依舊是華廈遍布、阡陌縱橫。對于第一次進城的平措來說,這里就是高大上的代名詞。
吉珠還沒坐下多久,平措就跳起來拉著他往外面跑,邊跑邊說︰「我看前面好熱鬧,一群人湊在一起,又是大紅燈籠高高掛,又是舞獅舞龍的,肯定很好玩!」
吉珠不喜歡湊熱鬧,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再加上城里人在他們面前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每次被這種「高人一等」的眼神看著,他心里就不舒服。
「我不想去,連續趕了這麼久的路,實在太累了。」吉珠委婉的道︰「要不等明天再去,至少休息一天吧。」
平措眼神黯了黯,不知該說什麼。
「你就陪著你阿哥去看看吧,反正就在前面,估計連一百米都不到。難得趕上一回鮮,而且你天天宅在家里,阿姆真怕你以後處不到朋友。」白瑪拉珠在窗戶邊看了看前方的熱鬧地兒,便轉頭勸導吉珠。在她看來,ど兒實在太孤僻了點,鄉下地界孤僻點也沒啥,最多沒人理你;但在大城市里,這種孤僻很容易造成矛盾,尤其是如今的子女都是嬌生慣養的,根本不懂的人情世故,你冷漠說不定還會被他們解成其他意思。白瑪不願意兒子因為性格的原因,被城里人給歧視隔離;所以能讓吉珠多接觸下人群,說不定性格上的冷清也能添點人氣。
吉珠見阿姆也這麼說了,只能懨懨的點了點頭。
「不過,在你們出去前,還是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的好。」白瑪拉珠從背包里取出兩套衣褲,並不是藏袍,是她在康定停留的時候,去成衣店里購買的新衣。
「現在藏族和漢族在有心人的挑撥下,稍微有些隔閡。你們穿著藏袍出去,可能會有點麻煩。」白瑪拉珠嘆氣道︰「以後你們倆兄弟,在蓉城也盡量少穿藏袍,阿姆給你們買了好幾套衣服,換著穿就行了!就算真穿藏袍,也最好再寢室里,別穿著出去轉悠。」
「在什麼地方,就要做什麼樣的事,行什麼樣的禮,說什麼樣的話。」白瑪拉珠將折好的衣褲遞給倆兄弟,道︰「人在他鄉,要懂得忍耐。特別是你們倆,記住,盡可能的不要和漢人起沖突,盡量的融入他們的圈子。」
白瑪拉珠殷切的說著自己多年來的經驗,就差沒有直接說出︰你們和人起沖突,無論對錯,你們都要負大部分責任;因為誰叫你們是藏族,誰叫你們藏族中出了個以分裂國家領土為畢生追求的老禿驢!
雖然白瑪拉珠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口,但倆兄弟倒也不笨,鄭重的向阿姆點頭保證,決不和人起沖突,除非是被人欺到了頭頂上。
洗澡間傳來倆兄弟的打鬧聲,白瑪拉珠不禁搖頭輕笑。
一滴水,如何才能隱藏自己?融入江河湖海便可。
……
倆兄弟穿上白瑪拉珠準備的新衣,立刻換了個樣。
吉珠從小皮膚就白皙如玉,長相更是俊秀無雙。純白短衫,配上卡其色長褲,薄薄的板寸,並沒有顯得流氣,看上去神采更甚。吉珠的眼神清澈,嘴角總是露出淡淡笑容,加上平日里總是沉澱在知識海洋中,一股書卷味濃厚的和煦氣質,自然而然的向外散發。
正所謂,月復有詩書氣自華。吉珠就算不說話,端端的站在那,就能讓人感受到何為清俊爾雅。
吉珠除了雙頰的緋紅外,看上去並不像是從高原上走出來的娃。
至于平措次仁,其實差的也不多,頂多氣質不一樣。五官俊朗,這是倆兄弟一致的特點,按阿姆的話來說,就是他們阿爸基因好,誰叫強巴德吉是個極為出眾的美男子。
和吉珠一樣,平措也是打的很薄的板寸頭,只是和吉珠的清雋氣質不一樣,平措的氣質基本上就可以歸類為下三九的痞氣。雖說痞氣不是那麼好听,世人也不怎麼待見;但如果痞氣配上一副好相貌呢?
按網上流行的詞來說,就是——雅痞。越帥的人越痞,越痞越招人愛。
不過這些和平措次仁都還很遠,至少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痞」過。他對自己的評價就是十個字︰樸素好少年,純良好大哥。
倆人穿戴規整,給阿姆說了一聲,便離開了招待所。
吉珠被阿哥拖著,極不情願的朝著人群匯聚的地方走去。越是靠近人群,越是能感覺到其中的熱鬧。人聲鼎沸,無論是喝彩聲,還是鼓掌聲,對于吉珠來說,都是噪音。
八月的天,正是秋老虎發威的時候。盆地的濕氣,被火辣辣的陽光炙烤,地面蒸發的水汽遍布巴蜀各地。濕氣融合著高溫,形成了獨有的悶熱,吉珠才出來沒幾分鐘,就感覺被蒸了一遍桑拿般。
「難怪書上說,巴蜀地界的人無論男女,皮膚都是水光女敕滑的。」吉珠心底默默感嘆,「想要皮膚好,每年都要經歷這種地獄般的折騰,值得麼?」
平措完全不在乎天氣的悶熱,拉著吉珠就往人群里鑽。
吉珠嘆口氣,忍著空氣中被蒸發的汗酸味,跟著阿哥走進了人群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