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氣鼓鼓回了自己的院子,恰好二老爺在家。二老爺不知遇見什麼高興事兒,正悠閑自得的躺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旁邊小花桌上擺了各色干果,又有芳香美酒,雙姨娘穿了件紫紅色的雲湖連錦裳,化的濃妝艷抹,懷里抱著一只琵琶,正唱著《江映月》。
那婉轉調音,叫人听了只覺得九曲回腸。
「二爺還有心情在這里听小曲兒?」雷氏滿心怨憤,見了雙姨娘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雙姨娘雖有了年紀,可保養得當,比雷氏更顯得嬌媚年輕。雙姨娘原是歌姬出身,開始被當做外室養著,後還是老太太做主,正兒八經進了閔家做小。
剛開始幾年,雷氏處處針對雙姨娘,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可雙姨娘手段不簡單,都叫雷氏吃了暗虧,加上二老爺百般維護,雷氏這才偃旗息鼓。
但雷氏對雙姨娘是發自骨子里的忌恨。
雙姨娘忙收起琵琶,臉上堆著笑意︰「太太今天這身衣裳真是好看,腰身窈窕,想必是阮師傅的手藝吧?」
雙姨娘口中的阮師傅是金線樓的招牌,曾經在宮里做過繡娘,據說當今皇後娘娘的鳳凰朝服都出自她的手。只是這些年眼楮不好,從宮里出來,被金線樓視為上賓。
阮師傅一年做不到十件衣裳,在富春城里,哪位夫人太太宴客,若穿一件阮師傅做的衣裳,便是莫大的榮耀。
雷氏的這條夾絲細錦鴛鴦裙倒真是出自阮師傅之手,她听了雙姨娘的話,不免得意︰「算你有眼力。」
語氣也不如剛剛的蠻橫。
「老爺!」雷氏撒著嬌︰「大房也未免太過欺人太甚,連個小丫頭都敢和我叫板。我今兒輸錢給老太太不心疼,只是叫那個閔芳菲一味的贏去,心里卻冤枉。」
閔朝峰手擎著紫砂壺,悠閑自得道︰「你輸錢,老太太是歡喜還是著急?」
「哼,老爺這是晦氣我呢!你知道,老太太不大待見我,見我輸銀子,還拍手叫好呢!」雷氏想想就憋氣。
閔朝峰沖雙姨娘擺擺手,雙姨娘縱有不情願,也要乖乖出去。
閔朝峰放下紫砂壺,臉色凝重︰「我告訴你一句要緊的話。今後你也不用和大嫂子斗氣,幾個佷女是好是歹,與你也半分關系沒有。只記得一件哄住老太太才是關鍵。」
雷氏听這話里似乎有玄妙之意,忙問是何緣故。
閔朝峰凝神听了听外面,這才徐徐道︰「這些年為大哥在京城做官,老太太沒少暗地里貼補,可以說將一半賭注都放在了大哥身上。可惜他沒那個福氣,做不到戶部侍郎。為了彌補,老太太昨兒將家中七成田產都歸到了我名下。」
雷氏又驚又喜︰「老爺此話可當真?」
閔朝峰笑道︰「這種話何必騙你?你老老實實奉承著老太太,將來分家,老太太一定要跟著咱們,就是長房也無話可說。」
這夫妻倆做著美夢,殊不知卻叫門外的雙姨娘全听了去。
雙姨娘心潮起伏,連忙來紫竹院說給閔芳蕤听。趕巧伺候的是大丫鬟文秀。
雙姨娘急著叫女兒幫忙出主意,竟忘記了提防文秀。文秀听說此事,便知事關重大,次日尋了個機會便來找文鳶。
芳菲听說此事的時候還有些不大相信︰「別是听錯了吧?」
文鳶斷定道︰「不會錯,這是文秀一字一句告訴我的。如今雙姨娘正和二姑娘商量的有來有往,說這分家後該遷居去哪個院子。姑娘,難道老太太真這般絕情?」
芳菲被文鳶問的沉默。
府里的人都以為老太太最疼愛的是大姑娘,可芳菲卻瞧的分明,大姑娘受寵,不過因為她是嫡出,因為對閔家有利用價值。再說的直白些,閔芳華能被「賣」出個好價錢,自然要嬌寵些。
可隨著大老爺的落魄,閔芳華能不能順順利利參加選秀,這便是兩說了。
若不能帶來的利益便會驟減,嫡出也好,庶出也罷,顯然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芳菲冷眼瞧老太太每日斗牌時闊綽手筆,她名下七成的田產,想必會是一個叫所有人都瞠目的數字。
「姑娘,這事兒要不要去和太太說?」
芳菲淡笑︰「怎麼說?難道說咱們在二姑娘身邊安插了耳目?太太若懷疑咱們在頤心堂也有內應又該如何?」
文鳶被問的面紅耳赤,知道自己剛剛說了蠢話︰「可,可是,姑娘,咱們總不能就這樣當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吧?」
對于文鳶的急迫和焦急,芳菲心中早有了辦法,她只叫文鳶稍安勿躁,過幾日,自然就會有結果。
芳菲說的輕松,文鳶卻像得了心病似的,夜夜難眠。如此三四日,連大太太都听說,悄悄問芳菲,要不要從她身邊調取一個貼心可靠的丫鬟,暫且在紅葉閣做事。
大太太的「好意」,芳菲自然要領受,下午便帶了太太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紫英回紅葉閣。
紫英比文鳶年紀還長了兩歲,是個不多話的女孩兒,原在頤心堂,因有寶蓮和雲雀,所以她也不出頭,大太太瞧著她踏實穩重,所以撥給芳菲當大丫鬟。
紫英一來,文鳶和靖童便拉著她姐姐長,姐姐短的叫。文字首發。紅葉閣四五個小丫頭會瞧眼色,沒有一個敢在背後偷偷給紫英使壞。
閔家消停了幾日,忽然從紫竹院傳出來些奇怪的話,說二太太那日吃醉了酒,在二姑娘面前夸下海口,斷定年底前長房,二房就要分家,叫二姑娘暫且忍耐些日子。
閔芳蕤平日蠻橫狠毒,得罪的人不少。這話就越傳越廣,越演越烈。到後來老太太知道時已經變了數個版本。
也有說閔家的家產早歸進二老爺名下的,也有是說大老爺虧空了產業,老太太一氣之下,要割除大老爺繼承權的。
更有離譜,竟說大老爺並非老太太親生兒子。
閔老太君氣的暴跳如雷,立即命人去叫雷氏。
大丫鬟雅琴忙按住︰「老太太先別生氣,這件事兒有些蹊蹺。」
「什麼蹊蹺?」閔老太君把持家中大權十幾年,最受不得別人對自己陽奉陰違,暗地里對自己使壞。
雅琴想了想,卻搖頭︰「奴婢也說不清楚,只覺得二太太縱然再糊涂,可孰輕孰重還是分辨得清楚。雙姨娘的那些話,竟像是什麼人刻意抹黑似的。」
雅琴早猜到老太太給了不少私房與二老爺,但具體多少,這些丫鬟們無一個敢過問。
雅琴雖為心月復,卻也不敢例外。
但是她相信,即便再寵愛二老爺,老太太也不會自絕後路,將閔家全部家產拱手奉上。
老太太怎麼會不給自己留條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