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娘今日穿的格外樸素,與往日的穿著打扮可謂是大相徑庭。一身月牙白,干干淨淨的妝容,去掉了大紅大紫,滿身胭脂俗粉。
她這個年紀,早不適合扮清純動人,可到底年輕的時候姿色上佳,所以倒也有幾分耐看的意味。
花三娘手中小心翼翼拎著一盞玻璃石榴燈。
這燈通身用玻璃打造,晶瑩剔透,里面插著的又是羊油蠟,所以格外明亮,比十幾根尋常蠟燭加在一起還要耀眼。
這樣的一盞燈,放在明月閣里,也是不多見的。
花三娘親自提著燈為後方客人引路,足見客人的尊貴和非凡。
「王爺,這邊請。」
花三娘強忍著臉紅將一身黑裳的平南郡王引進佛堂。她這些年雖然養了不少年輕漂亮的少年做玩物,可心里一直惦念不忘的,卻是自己的恩人——平南郡王。
只是花三娘明白,以平南郡王的身份和地位,絕不會看上她這種江湖女子,更何況,花三娘初時平南郡王時,自己也早非干淨的身子。
花三娘不敢表白心跡,唯恐從此被平南郡王疏遠,只好潛藏心機,一心一意為郭靄做事。
京城人都知道,明月閣由千金鑄造,乃是京城第一大銷金窟,從賭場和妓坊,從衣食到住行,只要有銀子,明月閣沒有做不到的。
江湖綠林靠明月閣擺平白道,官場衙門靠明月閣買通消息。
花三娘在京城也算是個能呼風喚雨的人,可極少有人知道,這個女人幕後,其實另有人在支持。
此人便是平南郡王郭靄。
「王爺,妾身的屋舍實在簡陋。委屈王爺現在此歇息歇息。」
花三娘有些尷尬,當初自己為了醫治好一身的病,可以說是煞費心機,連神仙都供奉上了。
要知道,她們這種靠皮肉做生意的女人,是最不該信鬼神報應的。因為一旦信了,自己便將墮入永生不滅的輪回噩夢。
花三娘就是個老/鴇,最明白自己手下那些姑娘的小心思。這一輩子受苦,都盼著下輩子享福,若輪回以後是噩夢,便等于剝奪了她們最後的期盼。
花三娘原也是不信的,可架不住一身的病。和花三娘好過的人太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身病來自何處,到處求醫問藥也不好使。沒辦法,只能供上了佛龕,祈求佛祖開開眼。
閔芳菲沒來之前,病一點兒沒見好,但心卻漸漸平穩了下來。所以在求到了玲瓏疹的方子後,花三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每日給佛龕上換新鮮花卉果子。
郭靄隨意看了看小小的佛堂,淡淡一笑︰「這里已是極好,我沒想到。你還是個有心人,佛渡世間一切苦難。你這個地方。苦孩子多,每日三炷香,也算為她們求一求來世平安。」
花三娘笑靨如花,忙道︰「王爺說的極是。哎,這小小的香堂,也不過就是妾身盡力能做的一小點兒。哪及王爺所為?王爺才是體恤民生,國之棟梁。要妾身說,小皇帝懂得什麼,當初那皇位要不是王爺替他極力爭取,眼下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呢!可恨這小皇帝。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王爺立功赫赫,結果得了便宜的卻是閔家。妾身心里替王爺委屈。」
郭靄神色安逸,只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花三娘這幾句不吝于一根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在了郭靄的臉上。
他當然生氣,而且幾乎接近暴怒。
十幾年過去,從先帝開始,到如今的小皇帝,他郭靄還是個郡王。
京城里親王輩分的皇親國戚不知多少,有實權的少,沒實權的多,他郭靄奮斗了半輩子,還不是希望郭家的品階往上升一升?
可小皇帝兩面三刀,如今翻臉不認人,郭靄的性子,如何肯善罷甘休?
面對花三娘,這個替他在陰暗處斂財,搜集消息的女人,郭靄不敢不信,卻也不敢全信。
「委屈稱不上,江山是萬歲的江山,本王為萬歲鞠躬盡瘁,就算沒有報酬,也是無可厚非。」
「妾身沒念過什麼書,卻也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江山還有改朝換代的時候呢,何況,小皇帝就是沒長翅膀的雛鳥,飛不起來,能維持到今天不被聖懿皇太後弄死,都虧了王爺在背後出力。沒有王爺,他算是什麼東西。」
郭靄的臉色微變,輕斥道︰「你不要胡言亂語。」
「非是妾身胡言亂語,只要王爺振臂一呼,妾身敢擔保,天下群雄必定願意為王爺肝腦涂地。」
窗戶外,芳菲矮著半截身子偷听,心里忍不住為花三娘的念頭而感到驚愕。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
平南郡王府要是從不存在這樣的念頭干嘛要把那個叫水粉的女魔頭弄進宮?
芳菲黏住腳跟,湊近窗口,繼續偷听著。
屋子里,郭靄沉默良久︰「當年郭家與太祖皇帝並肩打天下,郭家不但傾家相助,而且一門嫡系旁系十三個堂兄弟齊上陣,結果,活下來的卻只有我們這一支。太祖爺當年不願意外姓諸侯勢大,所以從不封異姓親王,只把我們家升到郡王的位置上。可後來呢幾代帝王,倒是為她們的皇後,母後立了不少爵位。哼,這些世家有幾個上過戰場?只靠女人就想飛黃騰達,簡直叫人不恥。」
花三娘勸道︰「所以說,王爺該為郭家打算,再不濟,也該為世子爺打算。」
郭靄長嘆一聲,揮揮衣袖,「罷了,此事不要再提。倒是我托你辦的可曾有了消息?」
花三娘見郭靄這樣問,忙提起一百分精神︰「閔四姑娘狡詐的很,妾身不敢保證她看沒看出什麼端倪。但是,自從她家去以後,便再也沒踏過明月閣半步。」
郭靄點點頭︰「這個本王已經听說,他家近來為進宮朝見聖母皇太後。已是折騰的人仰馬翻,所以不能抽空來見。不過這件事倒是叫本王警醒了,看閔朝宗的意思,他還想送這個女兒進宮繼續奪寵。」
花三娘神色凜然︰「那王爺可就要當心。」
「怎麼,此女十分厲害?」
花三娘想到幾日相處下來,閔芳菲給她的印象。不由得低聲道︰「此女不但十分厲害,而且光艷四射。妾身在明月閣呆了這些年,見過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閔芳菲絕對稱得上是屈指可數的漂亮。妾身記得王爺說過,小皇帝在三年前就對此女留有一片深情」
花三娘嘲諷的一笑︰「只舕uo沙?詰乃閂灘Φ惱?歟包br />
郭靄心里有些抵觸。
他當然知道閔家的女孩兒都好,要不是如此,當年將閔芳華接到郡王府小住的時候,郡王妃也不會動了攀親的念頭。
閔芳華是影太嬪的女兒,相貌隨了母親。郭靄並不意外。只是閔家一個小妾生的孩子,如今竟也出落的動人心魄,卻叫郭靄嫉妒了。
若這樣的女兒生在郭家
自己何愁大計不能實施?
「本王正是擔心此。此女若是心機全無的蠢材也就罷了,只怕她主意多,心思歪。本王早先遣了天水幫一女進宮潛伏,不料,卻險些被閔氏女察覺。本王擔心,此女會壞事。」
花三娘看著平南郡王的臉色。心沉了沉。
按照王爺平日的作風習慣,閔芳菲怕是活不成了。
可怎麼說。那丫頭對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花三娘從沒違抗過郭靄的決定,今日卻破例開口維護︰「王爺,要不妾身想個法子,暫且把她弄走?只要不危害王爺的大計,放過她又有何妨?」
郭靄似笑非笑的看著花三娘︰「放過?你倒是慈悲。」
花三娘神色驟變,慌忙跪地︰「妾身不敢。妾苫是擔心殺了閔氏女,會暴露了王爺。」
郭靄沉吟片刻︰「這倒也是實情。歸根結底,本王現在手中無兵權,甚至不及聖懿皇太後,至少。皇帝不敢動她,原因之一便是她身後還站著衛家。而衛家與川北將軍趙武遠又是一榮俱榮。」
郭家看著握有實權,其實不過是一根繩子,各個端點連接的才是實權。
郭靄不願將這個閔氏女視作心月復大患,降低了自己的身價。可又怕疏忽造成後患!
「王爺不如暫且緩一緩,叫妾身去觀察觀察這個閔氏女,若她真的對王爺的大業構成威脅,不用王爺出手,妾身自會料理了她。」
郭靄聞听此話,才漸漸展露了笑意。
此時距離天亮已經不到一個時辰,明月閣里的生意也接近尾聲。這里晝伏夜出,等天亮時正是所有人疲憊之時,也便于偷偷開溜。
芳菲恍惚曾听郭瀟說過,他的功夫有一半是其父平南郡王傳授。當年郭瀟的身手與自己今日相仿,想來,郭靄也不是善類。
芳菲不敢貿然挪動,唯恐驚著里面。
她現在身處猛虎譚,雖然對明月閣地形熟識,但是萬一被花三娘圍攻,也是難逃一死。
花三娘不是善男信女,平南郡王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听著剛剛里面的意思,平南郡王因為女魔頭水粉,還對自己動了殺心。
芳菲今日原本是來印證自己的猜測,想找找花三娘這里有沒有與平南郡王勾結的證據。
現在證據不用找了,還得到個意外的消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平南郡王果然早有了不軌之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