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祖爺爺手指輕敲桌面,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心道孺子可教啊。
「我不同意!」張氏突然說道,「我和大海分家的時候可什麼都沒得到,若是還要交孝順銀子,我們怎麼負擔的起,這不是叫我們喝西北風嘛?」
覃初柳才不管她是喝西北風還是喝東南風呢,「大舅母這話就不對了,你和大舅舅正直壯年,年富力強,這才分家多久就賺夠了起房子的錢,日後給姥姥姥爺交孝順銀子也指定不成問題。」
張氏氣結,這半天都不叫她大舅母,想要禍害她兜里銀子的時候又叫上大舅母了,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這樣想著,張氏就勢又磕了幾個頭,「二祖爺爺,你可得說句公道話啊,我和大海已經這般落魄了,哪還負擔得起什麼孝順銀子。」
二祖爺爺最是公正,于是他很是公道地說道,「當初元娘和紹維出去單過的時候也啥都沒有,他們比你的情況還不如,不也沒餓死,後來他們不是也要給你爹你娘交孝順銀子,就是那欠收的年頭,自己家都吃不飽飯,不還是把多數的糧食都給了你爹你娘。他們能做到,你們咋就不行?」
張氏張了張嘴,想說元娘他們拿錢拿東西出來那可都是崔氏逼得啊,他們自己心里咋想的誰知道。
可是她也知道,這樣沒憑沒據的話說出來,只能讓族老們更加厭煩罷了,最後她還是乖覺地沒有說話,只听二祖爺爺的安排。
「冬青,你去把安貴他們叫來吧,這件事我們只做見證,具體這孝順銀子怎麼交,還要安貴他們自己商定。」後面的話,二祖爺爺是沖著覃初柳說的。
覃初柳心里明白,二祖爺爺這是在告訴她。能不能達成心願還要靠自己,他們這些人恐怕不好插手,能做的也就是他日崔氏和安貴反悔的時候站出來主持個公道了。
饒是這樣,覃初柳也心中感激。對著二祖爺爺微微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安貴崔氏並大海、大江都來了,路上安冬青已經把事情給他們說了,所以安貴和崔氏一進來就十分不善地看著元娘和覃初柳。
雖然來的路上安貴一再提醒崔氏莫要沖動,可是見到元娘和覃初柳,她還是按捺不住火氣,就要往元娘身前沖,幸好大江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崔氏。
「你個小賤|蹄子。還敢騙老娘,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果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就是有外心啊,我算是白養了你這麼些年了,你個白眼兒狼……」崔氏身子被拉住。嘴卻不閑著,越說越是不堪。
覃初柳听不下去了,往前走了一步,剛要說話,不想站在一邊的沈致遠突然開口說道,「這位大娘,長輩在場。您這般無狀,實在不該!」說完,他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
崔氏還想罵沈致遠,卻被安貴喝住,「你安靜些,族老們都在。哪里輪得到你說話!」
崔氏心里是有些懼怕族老們的,但是她一想這次的錯全在元娘和覃初柳,她有什麼好怕的,就是她上前扇元娘幾個大嘴巴,那也是她該受的。
心里這般想。崔氏雖然不罵了,卻也直起了腰桿,挺起了干癟的胸脯,「族老們在這里正好,可要給我們老兩口兒做主啊,早前我就說元娘手里的那欠據是假,是覃初柳那小潑婦自己寫的,她們還死活不承認!現下她們自己認了,就決不能輕饒了她們!」
族老們誰都不說話,覃初柳便又往前走了一步,距離崔氏和安貴他們僅一步之遙,微抬著頭,定定地看著崔氏,「那您說,要怎麼辦呢?」
崔氏只以為她們是心虛了,覃初柳這才服軟了,心里得意,重重哼了一聲,「怎麼辦?自然是要把你們的錢都交出來了,竟然敢瞞著我們蓋房子,你們現在的房子不是挺好,能住人為啥要蓋?感情就是錢多了燒的!」
想了想,崔氏還不滿足,「還有你家那耕牛,還有犁鏵,不是說你家有一個全鐵的犁鏵嗎,一並送來我家,你們就兩個人,要那些個東西干啥,浪費!」
覃初柳不怒反笑,歪著腦袋,一臉天真的問崔氏,「我家還有一頭鹿,十幾只兔子,一匹狼,還有七畝多地,您是不是也想要?」
安貴覺著不對,剛要攔著崔氏,崔氏卻已經開了口,「憑什麼不要,我養了你娘這麼些年,給這麼點兒孝順還不應該!」
覃初柳想了想,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應該!」
這下元娘可急了,輕輕喚覃初柳,想要阻止她說下去。崔氏卻瞪了元娘一眼,「你插什麼嘴,一邊兒待著去!」
元娘卻不罷休,也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覃初柳身邊,伸手攬過覃初柳的肩頭,家里的這些可都是柳柳賺回來的,咋能這麼輕易地就給了出去!
「您要的都是我家的東西,我怎麼就不能插嘴了?」元娘毫不示弱。
崔氏沒想到元娘敢頂嘴,頓時火冒三丈,抬起手臂就要扇元娘,她的動作有些突然,大江和安貴都來不及制止,元娘更是躲閃不及,眼見崔氏的手就要扇到臉上了,她突然「哎呦」一聲,抱住了手臂。
「誰?誰打我……」崔氏痛呼。
覃初柳往頭頂看去,屋頂上果然有一個窟窿,不大不小,正好夠一只眼楮往里面瞧的。
「有完沒完?趕快把事情說明白了,我們也好家去!」族老們不耐煩看崔氏這莫名其妙的一出,有人開口說道。
覃初柳從善如流,趕緊說起了正經事,「你們要的那些東西,我們也不是不能給,只是……」
覃初柳燦然一笑,明明就是十歲孩子的天真模樣,但是崔氏和安貴卻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都警惕起來。
「只是,咱們已經分了家,你們也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既然是要孝順銀子,自然是三家一樣才好啊!」覃初柳淡淡地說道。
「那怎麼能一樣?」崔氏也忘記胳膊疼了,梗著脖子說道,「元娘不是我們親生的,我們白白養她這麼些年,她不應該多孝順些嗎?」
覃初柳輕輕搖了搖頭,「您總說是白白養了我娘這麼些年,那我問您,我娘未嫁給我爹前,就整日在家白吃白喝,什麼都不干了?她沒下過地?沒上過山?沒看過弟妹?沒伺候過爹娘?」
元娘干的豈止是這些,在村里的同齡孩子中,元娘一直都是最能干的,小小年紀就獨自上山砍柴,還沒豬欄高就要拎著笨重的木桶喂豬,幾個弟妹不都是她帶大的,特別是小河,就跟她的孩子似的。
這些,村里人誰不知道的,崔氏想抵賴也不行。
見崔氏他們都不說話,覃初柳繼續說道,「既然我娘干了這麼多活,在您那里怎麼就成白養了?」
崔氏張嘴,卻被覃初柳搶白,「您想說這都是我娘應該做的?那我要問問您了,你是把我娘當閨女養的,還是當使喚丫頭養的?若是當閨女,您為啥還要求回報?若是當丫頭,這些年你可給我娘工錢?」
在崔氏的眼里,元娘不過就是打著閨女旗號的丫頭,不過,這話她卻不能說!
一番話說下來,堵的崔氏啞口無言,她也不要崔氏回答,畢竟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娘是知恩圖報的,雖然以前給你們當牛做馬,可她一直覺得那是為人子女應該做的,現下分了家,她自然也要承擔她該承擔的責任!其他的,可跟我娘關系!假若什麼都要我娘做了,您生兒子干嘛?就是用來娶媳婦回來氣您的不成!」覃初柳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這一下,張氏可不樂意了,她怎麼就氣崔氏了,就算是氣了,也沒必要在這里說出來吧。
張氏從地上站起來,看著覃初柳,「你莫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氣過娘了,我和大海從來都是最孝順的!」
果然是抗不住激的,覃初柳嘴角扯出一抹得逞的笑來,「既然大舅母和大舅舅是最孝順的,那咱們就听听,大舅母打算出多少孝順銀子,你們放心,大舅舅和大舅母出多少,我們就出多少,絕對不會少一分!」
這下,張氏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滴溜溜轉著眼珠子開始算計起來。
崔氏和安貴也看出來了,覃初柳這是挖了一個又一個大坑,讓他們跳下去,等他們好不容易爬上來了,一抬腳,又掉下去了。
崔氏這下終于知道覃初柳的厲害了,明明是個笑眯眯的小娃兒,心思卻比誰都深沉,她心里隱隱覺得,她若是再說一句,這小娃兒能把交給他們的孝順銀子也給說沒了。
雖然還有些不死心,但是崔氏到底是沒有再張口。
「大舅母,你可想好了?你要交多少?」覃初柳催促道。
張氏自然是想一個錢都不交的,可是她想了這一會兒,也沒想出個合理的說辭來。
「大海,你家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媳婦做主了!」安貴不悅地看著大海。
大海擰著眉,「爹娘,我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多了也是在拿不出,要不,就每個月一百個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