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下院子里炸開了鍋。
聖旨是什麼?是皇帝說的話,是這天下間最尊貴的人說的話。
小小的安家村,建村以來幾百年,听到見到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太爺了。今日,竟然一大隊官兵涌進了村子,還直說聖旨到了。
一小部分人在怔愣,一大部分是不相信的。
就在這時候,馬蹄聲止,又听一人高喝,「聖旨到,覃氏初柳速來接旨。」
聲音清晰而洪亮,就在近前。
院子里的人自覺讓出一條路來,就見停在門口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年四十許,面白無須的男人。
他的手里,還捧著一卷明黃黃的錦帛卷軸。
明黃色,只有天家才能用的顏色!這個時候大家才全都相信剛剛的呼喊是真的——真的有聖旨到了。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只正堂里的人還呆怔怔地看著外面。
覃初柳原也是不信自己會接到聖旨的,可是,當她看清楚手捧聖旨的人的時候,終于相信了。
這人,不正是當初在小胡同里與沈致遠說話,又親自把沈致遠接走的黎叔嗎。
黎叔越走越近,距離覃初柳五米左右的時候停了下來,「覃氏初柳接旨。」
黎叔身後的小內侍尖聲喊道。
這聲音拉回了覃初柳的神智,規規矩矩地跪倒在地,身後的小河、元娘等人見此也紛紛跪了下來。
「皇帝詔曰︰朕聞朔北安氏族村覃氏初柳積善醇樸,德惠廣濟,特宣覃氏初柳進京,以享嘉許。」黎叔大聲念完。
院子里一點兒動靜也無,落針可聞。
覃初柳的耳朵里只剩下「特宣覃氏初柳進京」幾個字,皇帝,宣她入京,她要見皇帝!
「咳」,頭頂傳來一聲輕咳。「覃氏,還不過來接旨。」黎叔提醒道。
覃初柳這才恍然,戰戰兢兢地接了聖旨。
元娘他們也趕快在正堂擺幾案設香爐,把聖旨小心翼翼地供奉在上面。
「小姑娘。莫要愣著了,快去收拾收拾,隨我們進京吧。」黎叔見覃初柳有些無措地站在那里,搖了搖頭,好意提醒。
覃初柳確實有些懵了,大腦幾乎不能思考。听了黎叔的話她趕緊奔回自己的房間。
安冬青帶著村里的人走了,堂屋里只留下一身大紅喜服的小河招待黎叔,其他人都跟著覃初柳去收拾東西了。
沒了外面烏泱泱的人,覃初柳很快冷靜下來。
一邊收拾一邊琢磨起來。好好的皇帝怎麼會突然見她一個小農女?定然是有人對皇帝說了什麼,覃初柳地腦海里迅速閃出沈致遠和徐大人的臉來。好似也只有他們有可能在皇帝面前提到她。
想到沈致遠。覃初柳突然放下心來,有他照應,她只要依著規矩老老實實的,指定平安無虞,很快回來。
把幾套換洗的衣裳、鞋襪裝進包袱里。覃初柳又去了元娘的房間。
此時大家伙都聚在元娘的房間里。
「柳柳,你說這可咋辦?會不會有事?」她一進屋,梅婆子便迎上來問道。
覃初柳搖頭,「不會,我又沒做壞事,怎麼會有事!你們且放心,聖旨上不是說了。讓我去京城是享嘉許的嗎,這是要嘉獎我呢。」
覃初柳輕松地說道,她這樣輕松的語氣和歡快的表情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元娘從櫃子里拿出一支木匣子,「柳柳,你都帶著。出門在外不比家里,干什麼都要錢。」
這只匣子里裝了這些年家里攢下的銀錢,覃初柳想了想,便接了過來,裝進了包袱里。
「柳柳。谷良和冬霜你都帶走,路上有他們照顧,我也能放心」,元娘又交待道。
覃初柳看向谷良和冬霜,兩個人都殷切地看著她,顯然都是想隨她去的。
想了想,她道,「不,我只帶谷良去,冬霜留在家里」,轉頭看向冬霜,「你照顧好家里,若是有人來找麻煩,打出去就是!」
按說閨閣女子出門,身邊應該跟著婢女丫頭,冬霜也以為覃初柳會帶著她去,沒想到最後覃初柳竟然要帶谷良,反而把她留在了家里。
她雖然不明白覃初柳的用意,卻也老老實實地點了頭。
其他人也听慣了覃初柳吩咐,雖然也不理解,卻也沒有多問。
覃初柳之所以帶走谷良,原因很簡單,谷良脾氣好,隨和,還健談,讓他出去打听消息再好不過。
又把家里的大事小事交待了一番,覃初柳這才出了房間來見黎叔。
黎叔在外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臉上也沒有不耐。
「可收拾好了?咱們這就出發。」黎叔道。
覃初柳躬身一禮,「路上請大人多多照拂。」
黎叔擺擺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大人我可不敢當,不若你也叫我一聲黎叔,這一路上照拂你也名正言順,如何?」
也叫黎叔!
覃初柳明白了,原來沈致遠已經交代過黎叔要照拂她了。
「黎叔」,覃初柳從善如流,輕聲喚道。
還沒出院子,隼突然從一便躥了出來,咬住覃初柳的裙邊便不松口。
覃初柳撫了撫它的腦袋,「乖,我過幾日就回來,你在家好好看家。」
谷良也過來說了幾句,隼就好似沒听見,死活也不松口。
黎叔和他身後的官兵都愣住了,他們沒看錯吧,那是一只——狼。
覃初柳為難地看向黎叔,「黎叔,您看……」
黎叔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狼,眼神里都充滿了期待。他在一只狼眼楮里看到了期待,黎叔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它,它不咬人?」黎叔指著隼問道。
覃初柳松了口氣,連連搖頭,「隼很乖,從不咬人!」
黎叔這才答應讓覃初柳帶著隼。
只有一輛馬車,覃初柳便只得和黎叔共乘。黎叔先上了馬車,元娘和小河上前與覃初柳話別。
元娘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只握著覃初柳的手殷殷交待,「出門可別舍不得花銀子,吃的住的一定別委屈了自己。病了可別忍著,一定要去看大夫。也別嫌藥苦……」
覃初柳鼻子發酸,也紅了眼眶。
馬車里的黎叔久等覃初柳也不上來,推開車窗正要喚她,卻正好看見元娘依依不舍的模樣。
剛才在宣旨的時候,元娘一直都站在後面,被人擋住了,所以黎叔並未看見她。
他一下子就呆住了,像,太像了……
若只是覃初柳與皇家人像,那興許還是巧合。母女兩個都像,那可能就不只是巧合了。
元娘終于說完,小河才有機會與覃初柳說話。他的臉上不見一點兒新郎官的喜氣,滿面愁容,「柳柳。你放心,家里一切有我,你早去早回!」
覃初柳看著小河,點了點頭。鎮上的生意小河早前也開始接觸,這次她走,小河獨當一面,正是鍛煉的好機會。
「家里有你。我很放心!」覃初柳拍了拍小河的胳膊,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轔轔,離門口送別的人越來越遠。
覃初柳和黎叔相對而坐,眼楮同時往窗外看去,她看的是站在口的所有親人,而他看的。只有那個還在抹淚的女人。
去到太平鎮,黎叔便交待下面的人又買了一架馬車並兩匹駿馬,一匹駕車,一匹給谷良騎。
有了單獨的馬車,隼也不用在後面跟著跑了。只懶洋洋地縮在馬車一角假寐。
覃初柳卻沒有那般閑適,她的腦海里都是在往太平鎮的路上,黎叔問她的話。
黎叔問她,「你娘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十分突兀且無禮,但是黎叔的面上卻沒有任何一點兒無禮的意思,他真的是想知道元娘的名字。
覃初柳心下疑惑,卻也知道自己根本瞞不住,若是黎叔想知道,不問她也一樣能知道。
「我娘姓安,名元娘」,覃初柳如實答道。
黎叔怔怔念道,「元娘,也叫元娘……」
也叫元娘!還有誰叫元娘?
「小姑娘,你娘,今年芳齡幾何?」黎叔也知道這樣問很是無禮,但是這件事太過蹊蹺,興許和皇家有牽扯,他必須要問清楚才行。
覃初柳垂下頭,馬車內光線暗淡,黎叔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乖順地答道,「我娘今天三十有二。」
三十二,三十二,比她小兩歲。
黎叔不再說話,開始閉目沉思起來。
三十二年前,三十二年前……
突然,黎叔睜開了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覃初柳,覃初柳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
「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還健在?」黎叔肅然問道。
覃初柳面上慌亂,心里卻清明。她開始還沒想明白,現下差不多已經知道黎叔為什麼這般反應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她,不能說,不能說。說了,事情會變得復雜,說了,她娘就要被卷進來,說了,他們一家興許就再不能平靜的過活。
黎叔若有心去查,這件事早晚會敗露,她便只能賭一次,賭黎叔相信她的假話,不去深究。
咽了咽口水,覃初柳佯裝怯懦地說道,「我,我姥姥和姥爺都在,現下就住在安家村里,我們一直都住在安家村……」
「今日成親的是誰?」黎叔繼續問道。
「我的小舅舅。」
「你小舅舅成親,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為何不在?」黎叔眼神凌厲起來,顯然他在懷疑,懷疑覃初柳說了假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