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關閉前,鎮國公府大公子帶著人馬策馬出城,驚動了京城里的不少人。
京城百姓又有了新的談資。
「听說了沒有,二公子這次跑出去許多天都沒有被尋回來,這次倒是最成功的一次了。」隆盛酒樓一樓大堂,一人興致勃勃地與同桌的食客說道。
他的話音不低,周圍的食客也都听到了,便有人輕嗤一聲,「最成功又怎樣,不還是要被抓回來。要我說,二公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是像他,上面有親兄弟撐家業,有花不完的銀子,身邊有美嬌娘伺候著,就是打死我我都不跑……」
此話引起不少食客的共鳴,一時間酒樓里熱鬧非凡。
櫃台後的鄭掌櫃一邊算賬一邊搖頭,心道這一家子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而此時,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二公子卻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之中。
天已微黑,蔣大鵬和谷良還在覃初柳的房間里討論栽培木耳的事情,他們說的興致勃勃。
而他,卻像是一個局外人,根本插不上話,只能默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間。
離開她們母女七八年,說長不長,他硬生生的熬過來了。說短卻也不短,熬過來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在他的記憶里,他的女兒還是那個調皮天真的小姑娘,他的妻子還是那個淳樸美麗的女子。
是,記憶終究只是記憶。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不是當初那個說兩句話就會逗得咯咯直笑的小姑娘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她娘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這些,他全都不知道。
她們的生活,再不是他能主宰的了。
長長嘆了口氣。譚紹維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朦朧的夜色,終于下定決心。找覃初柳好好談一次。
另外一個房間里,蔣大鵬因為興奮而雙頰微紅,在搖曳的燈火下,眼楮也比往日明亮了許多。
「覃姑娘,若是你說的真能做成,那咱們不是能賺很多很多的錢?」蔣大鵬身子前傾,雙手支桌,與覃初柳興奮地說道,「最開始的銀錢什麼的你不用擔心,我這里都有。人手也有的是,覃姑娘你只管吩咐咱們去做就成了。」
「好,既然你說都如此說了,咱們就試一試。」覃初柳也心潮澎湃,初初穿越來的時候。她就想培植木耳的,惜那時候條件不允許。
後來家里條件好了,她的事情多了,也沒有閑暇的功夫想這些。
現下她是有空閑有人手,銀錢也不是問題,真真是萬事具備,只差決心。
覃初柳腦子轉的飛快。她知道用鋸末麥麩培種的段木栽培木耳的方法,但是這個方法以現在的條件實施起來還有一定的難度,不若先準備一年,今年只能多去山上尋一尋有用的原料。
她與蔣大鵬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說,蔣大鵬連連說好,待覃初柳全都交代完。他恨不得連夜叫人起來去山上尋木頭。
「柳柳,外面有人。」這時候,谷良突然開口說道,「已經在外面轉了一會兒了。」
從谷良的神情上,覃初柳已經大概猜測到來人是誰。
「覃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和谷良兄弟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蔣大鵬也是有眼色的,當即便起身拉著谷良往外走。
打開門,果然見譚紹維一臉肅然地杵在門口。
待谷良兩人走後,覃紹維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地走進屋子,在覃初柳對面坐下。
「柳柳,爹……我想與你談談。」覃紹維開口說道。
覃初柳手里拿著一只茶盞,並沒有抬頭看譚紹維。
「柳柳,之前是我想岔了,我只顧著我自己的想法,從來沒問過你想要什麼?也不知道你娘想要什麼……」譚紹維艱難開口,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覃初柳卻不以為意,她放下茶盞,看著面色愁苦的譚紹維,「你終于承認你是個自私的人了?」
譚紹維一怔,繼而無奈搖頭,「是,我承認!我不僅自私,還自傲。所以,你願意給我改正的機會嗎?」
「你現在還敢確定我娘沒有改嫁嗎?」覃初柳不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覃紹維又是一怔,他現他的腦子有點跟不上覃初柳。
「你娘不會改嫁!」怔愣過後,譚紹維依然十分篤定的回道,「沒有我,她興許也能過得很不錯,但是,她不會改嫁,絕對不會。」
覃初柳看著他忽然笑了,不是皮笑肉不笑,不是嗤笑,而是自內心的笑。
「好,知道自己的錯處,還能那麼有自信,我便給你一次機會!」點醒你!後半句覃初柳默默地在心里說道。
是,听了她的話,譚紹維緊蹙的眉頭並沒有松開,反而越蹙越緊。覃初柳與他說話的語氣態度,不像是親人之間的談話,更像是——談生意。
「柳柳,我若跟你回家,你們,還能接受我嗎?」譚紹維強迫自己忽略覃初柳的態度,忐忑地問道。
「你能跟我走嗎?回家之後,你確定不會有人找上門嗎?「覃初柳反問。
譚紹維定定地看著覃初柳,一句話也說不出。他能走嗎?他不確定。真的不會有人找上門嗎?他不敢保證。
「那,那以把你娘接過來……」
「接過來之後呢?」覃初柳直接打斷了譚紹維的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任你的家人糟踐?等著你千方百計地從深宅大府里逃出來見一次面?」
房間里的空氣都凝滯了,譚紹維甚至忘記了呼吸。
他看著覃初柳,她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地刺進他的心窩里。
「你這樣,和養一個外室有什麼區別!」覃初柳淡淡地說道。
「不,不是這樣……」譚紹維還要解釋。
「啪」地一下,覃初柳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驚了譚紹維一跳,「什麼不是這樣?是你的家人不會糟踐我娘,還是你以後以光明正大的和我娘一起過日子?不要違心的說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也不要用那些自我安慰的話來搪塞我!」
譚紹維歸家這麼些年,若是沒有把她和元娘的事情說與家里知道,鎮國公府的人怎麼會把他看的這般嚴實?
自命不凡的高門大族,不過就是嫌棄她們身份低微,不配入他們的大門罷了。
他們寧願當她們不存在,也不希望她們的存在給他們的家族門楣染上污點,讓他們成為京中大族的笑話。
「譚紹維,你姓譚!你以一時姓覃,但是你不能一輩子姓覃。」頓了頓,覃初柳緩了緩語氣,「你的家族不會允許你倒插門,更不會允許我娘進門,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說服我或者我娘,而是解決好你自己的問題。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好了,不會讓我娘跟著你受苦了,你再來和我談吧。」
說完,覃初柳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
譚紹維就像霜打了的秧子,一下子蔫了。
覃初柳說的都對,都對!
他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腳下有些虛浮,走路直打晃。
還不等他出門,便听到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大一會兒便停在了莊子前。
「哎哎,你們怎麼又來了?不許進,這大半夜的,闖一個小姑娘的院子像什麼話?……」外面,蔣大鵬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躁。
覃初柳十分冷靜地看著譚紹維,「來接你的人來了,要怎麼做,全看你的了。」
譚紹維定定地看著覃初柳,有些不思議,「你,你通知他們的?」
覃初柳點點頭,那日去隆盛酒樓找鄭掌櫃,她特意交待鄭掌櫃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她約莫著他們應該是明後天才能來,沒想到動作比她想象的要快,明知晚上要關城門,也還是來了。
由此也更能看出,他們是多不想讓譚紹維去找她和她娘。
「譚紹維,跟我回家!」正當此時,譚紹隅帶著他那一眾隨從闖了進來。
看到站在門口的覃初柳,他沉肅的眼楮微微眯起,在暗淡的月光和微黃的燈光的映襯下,出危險的光芒。
覃初柳不怕他,也狠狠地瞪回去。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是他自己不願走,我沒攔著他!」覃初柳淡淡地說道。
「譚紹維,家里給你抬回來那麼多女人你都看不上,就看上了這麼個黃毛丫頭」,他的目光不離覃初柳,話卻是對譚紹維說的。
覃初柳挑眉,看來這個譚紹隅還挺君子,竟然沒有事先查她的底細。
「大哥,你不要亂說」,譚紹維忙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是柳柳,我與你說過的,柳柳啊,我的女兒……」
譚紹隅上上下下打量了覃初柳好一會兒。柳柳,譚紹維確實與他說過,還不止一次。
怪不得,怪不得初次見面他就覺得她的眉眼很熟悉,原來,原來竟是和譚紹維一模一樣。
是,這又能怎樣,她不姓譚……
「我姓覃,不姓譚,不是你女兒。大叔,你認錯人了!」覃初柳好似看出了譚紹隅的想法,開口說道。
說完之後,直接甩上了房門,把一干人等都隔絕在外。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與她一個外姓人有什麼關系。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她娘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