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湖 逼嫁#8226;奔喪(3)

作者 ︰ 羅鳴

「不客氣,親家請便。」她們之前都未曾見過面,感覺有些生疏。

「那你們母女先擺擺龍門陣,我去山上喊世富回家來。」

「你去吧。」

曾母出門後,李桂花就問女兒︰「玉蘭,曾家對你好不?」

「好。」

耿玉蘭仍然痴痴地看著女兒,簡單地回答了媽媽一個字。

「看見你過的日子,我心中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下來,你就好好地、安穩地在這里過日子吧。」

「嗯……嗯……」耿玉蘭不知是回答媽媽的問話,還是在逗自己的女兒。

久違的母女見面,卻沒有出現令人的喜悅,反而不輕不重,不熱不冷。這種局面,自然符合她們相聚的心境。

「媽——你來啦。」曾世富進門就喊媽,著實讓李桂花驚異︰「啊」她算是應許。

曾世富那天去娶女兒,她們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的。當然,在那種局面,大家的心情,都是可想而知的。曾世富這聲媽一叫,自然就打消了她心頭的隔閡,算是融解了關系。

當曾世富看見妻子抱著孩子時,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怪怪的,說不清是忌妒還是不滿,臉上露出那種哭笑不得的神色。隨即,他還是大度地說︰「我去殺雞了,你陪媽說說話。」

其實,李桂花的心里準備了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對女兒說,但她始終開不了口,也不敢開口,擔心揭開玉蘭心底的瘡疤,那樣會更讓她心痛的。她們的見面,好像只能這樣相互心照不宣、默不作聲,反而輕松一些。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李桂花自言自語。

耿玉蘭也當媽媽的話是耳旁風,一吹就散了。

吃過晌午飯後,李桂花就起身回家了。奇怪的是耿玉蘭一听說媽媽要回家了,她不但不出門送送媽媽,反而轉身躲進了屋里……

曾世富把岳母送到了一條山路上。李桂花就對他說︰「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同她好好地過日子,不要與她一般見識,過些日子,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情也許就會好起來的。」

「媽,你放心,我一定對她好的。你要多保重身體。」

李桂花又背著外孫女,走在返家的路上。

李桂花從曾家出來後,一路放步小跑,終于在太陽落山的時候,回到了家門。

李桂花進屋沒有看見耿清明。她就來到廚房里,準備燒水洗腳。這時,她看見丈夫倒在廚房的柴火上。她就伸手去拉他起來。

叭——耿清明突然煸了妻子一個耳光,打得她火冒三丈。她也就還了丈夫一巴掌。

咚——耿清明跳了起來︰你他媽的,還敢打我。老子今天喝醉了,正找不到出氣筒,他就又向妻子舉手巴掌,打在她的頭上︰

「你個老東西不要臉,還去看她,我卻丟不起人,老子要好好教訓你,看你今後還敢不敢去看那個不要臉的東西了。」耿清明怒火中燒,邊罵邊打。

李桂花忍無可忍,也同丈夫扭打在一起。她邊還手邊哭泣︰「老娘受夠了你的窩囊氣,今天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去球,你跟我滾!」耿清明一掌把李桂花推出了一丈多遠。

李桂花痛心疾首,傷心悲憤,就跑到豬圈旁,抓起一個裝有農藥的瓶子,往嘴里咕咕嘟嘟地倒……

當第二天耿清明酒醒後發現妻子時,妻子橫躺在床上,身體已經僵硬了。

耿清明眼見妻子已經斷氣了,就發出一聲歇斯底里、悲痛欲絕的慘叫︰天——字還沒有叫完,他就被氣哏噎了,大腦充血梗阻,當場昏厥在地。

這天下午,耿正武帶兵訓練回營時,連部通信員就喊他︰

「耿班長,你的電報。」耿正武從通信員手里接過電報,頓時,他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慢慢地打開電報紙一看︰

「母親突然逝世盼速回芳」這10個字,字字像步槍上的刺刀,刺透了他的心,心血噴涌。

什麼是晴天霹靂?什麼是五雷轟頂?什麼是天降橫禍?當耿正武看到這「10個字」,厄運落在的頭上時,他才理解了這些詞語的切膚之痛,悲入骨髓的含意。

在營房的背山頭,耿正武跪在地上,向著遙遠的家鄉方向,給不幸離世母親,沉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祈禱母親靈魂升天,一路走好。

在戰友面前,耿正武沒有抒發的眼淚,沒有傾吐的痛苦,沒有訴說的悲傷,沒有表現的不幸,此時,他通通地發泄出來了,揮灑得淋灕盡致,感天動地。他哇哇哇地放聲慟哭,淚如雨下,不停地用拳頭猛烈擊打身體,卻毫無痛感,無休止的眼淚,趁火打劫的鼻涕、火上澆油的垂沫落在地上,還有,他撕碎的報紙隨意撒落,飄散滿地……

耿正武的母親突然逝世的不幸消息,連長知道了。連長立即給耿正武批了10天假,並連夜派出連部的北京吉普車,把他送到火車站。

耿正武當晚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張慧芳發來的電報,又沒有說明媽媽逝世的原因,耿正武在列車上坐臥不安,百思不解,痛苦難熬。他想︰母親平時身體較好,咋就突然逝世了?這讓耿正武難以置信、痛切心肺、如斷筋骨……

耿正武一路馬不停蹄、歸心似箭地趕回家。當他離開部隊,第三天早晨趕回家門時,看到母親的尸體停放在一塊門板上。爸爸悲泣地坐在地上,頭發豎起,滿臉悲傷、神情晃悠、痴呆發愣,手中慢慢騰騰地撕著紙錢,為妻子燒錢祈福……

「爸爸——」耿正武上前摟抱著父親︰「兒子回來了。」

「你是正武?我沒有照顧好她哇。」

兒子回家了,耿清明也沒有完全清醒,仍然神情痴呆,思想漫游。妻子因他而死,他自感罪該萬死,這突然遭遇悲慘的打擊,雖然讓他揀回了一條老命,但這個曾經精明的男人,一個農村干部,卻在一夜之間就患上了老年痴呆癥。

「你趕回來就好。」張慧芳說︰「我們正等著你回來,才好安葬你母親。」她講到這里時,用手擦拭了從眼里流出的淚水。

「正武,你媽媽走後,你爸爸的精神低落消沉,半清半醒,你是一個大男人,一定要堅強啊,一定要挺住啊。」

「謝謝你啦。這幾天家里全靠你照應著,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助。」

「不用言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你我都是好朋友,再說謝字你就見外了。」

這時,耿正武才發現沒有看見妹妹耿玉蘭,他就問張慧芳︰「咋沒有見到玉蘭?」

「啊……我也叫人去通知她了。」

「她到哪兒去了?」

「她……結婚了。」張慧芳輕輕地說。

「我咋不知道玉蘭結婚的消息,她同哪個男人結婚了?」

「是嫁到青龍山那面去了。」

「這又是咋回事啊?」

「正武,你不要著急,她可能馬上就會回來了。」

當送信的人到了曾世富的家,告訴他李桂花突然去世了。這讓曾世富難以置信,他說幾天前,岳母還來過這里,她老人家好好的,咋說走就走了。

「听說是喝了農藥毒死的。」當天晚上,曾世富就帶著耿玉蘭回家來了。

耿玉蘭一路沉默不語,淚水長流地回到了這個令她傷心、悲憤的家。

耿正武看見妹妹回家了,第一次看見妹妹嫁的丈夫,心中涌入一股淒婉情緒。但他沒有來得及多問,只是忙著處理母親的後事。

耿正武回家的第二天中午,就在村民的幫忙中,把母親送上了山。

耿正武披麻戴孝走在前面,四個村民抬著棺材,步調一致、走走停停。在棺材的後面,沒有幾個送葬的人。耿玉蘭、曾世富、張慧芳走在其中,場面淒楚、悲悲切切。

耿清明沒有上山,他還在家中,蹲在地上一個鐵鍋邊,面部像泥塑木雕一樣,沒有刻畫出表情,痴呆木訥,兩只眼楮像是一棵古樹上開裂一條縫隙,半睜半閉,迷迷糊糊地繼續燒著紙錢,紙錢燃燒的火苗燒到他的手,他才放進鐵鍋里。他嘴里無語,老眼干枯,沒有淚花。

到了安葬的地方,村民把棺材小心翼翼地放進挖掘好的墳坑里,挖土掩埋墳墓,草草地安葬了李桂花,在青龍湖旁的一座山腰里,又出現了一座新葬的墳塋。

安葬完母親後,耿玉蘭從山上下來,沒有給哥哥和張慧芳打招呼,就直接回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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