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少年正是戴著人皮面具的月思卿,她自是沒學飛行靈技,身邊又只帶了小青一人。如果是戰斗逃命,她倒不介意讓小青幻出獸形,騎之逃遁,但此刻只為嘩眾取寵,那還是算了吧朗。
大部分煉藥師都在攀比著誰登台方式更耀眼,唯有月思卿一人竟然走木梯,無疑間,她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有人嘲笑有人驚疑。
「啪」的一聲,高座上一只茶杯跌地碎了,上官羽吃驚地看著月思卿,「她怎麼會在?」
昨天分明已經將她的資格取消了,怎麼今兒決賽竟放她進來了!
他臉色瞬間陰沉,一拂長袖,喝道︰「帶評審!本皇子倒要好好問問,這審核是怎生審核的!」
立刻便有人領命去了。
一旁的人都被驚動了。坐在大皇子身邊的多數是四大家族中人,知曉其間緣由,個個眯起眼思量著不語。上官鴻則將手中的茶盞遞至唇邊,輕抿一口,嘴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說道︰「這倒是奇了,竟有人敢違逆大哥的命令麼?」
他言似無意,偏則更加撩起上官羽的火氣。
上官羽雙眼黑沉得可怕,死死盯住下方。
不多時,那位報幕的中年男子略帶緊張地走了上來,路上已經听說了事情始末,這會兒只顧得解釋︰「大皇子,皇家學院的肯尼迪院長已經出具了身份證明信,煉藥師公會也已得知此事,予以通過。我們還未來得及上報。」
這次大賽,本就是為煉藥師公會選拔人才。前有名望甚高的肯尼迪院長作證,後有煉藥師公會認準,上官羽又如何動得了月思卿?畢竟,他想剔掉月思卿,也是為自己人打進煉藥師公會高層而謀劃宮。
「好一個肯尼迪!」上官羽說著,嘴角浮出冷意。
他前腳剛送信,他後腳便作出應對之策,當真是老奸巨滑!不過,好在他還有準備。
這次的煉藥師大賽內幕很深,各方勢力其實都暗藏人手在內,就譬如他身邊這位好二弟,冷嘲熱諷,挑撥離間,誰知不是借他的手殺人呢?只是,他順勢而為罷了。
一切俱備,只欠東風。
抬頭和高台上某個已經入座的煉藥師對上眼色,那名煉藥師沖他點點頭,轉身與侍立在身邊的幾人低聲說了些什麼。
月思卿這會兒已經找到一方偏偶坐好,並沒有關注身邊的人和事,而是仔細檢查自己的桌椅和其他物事。
耳旁一片嘈雜。
她知,今天這場煉藥師決賽,沒有表面這麼簡單。
場上倒是有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原因無它,只帶了孤零零一名隨從的月思卿在高台之上實在是太顯眼了。
這個初賽第一名,只怕要沒落了。眾人或嘆息,或搖頭,或憐憫。
月思卿卻並不在意,目光透過一群被眾星拱月圍起來的其他煉藥師,淡淡望向不遠處。
離上官羽、上官鴻、月木子等人不遠的座椅上,一人披暗紅長袍,斜身而坐,雙眼也正凝望著她。那是同戴人皮面具的夜玄。
隔空相望,他向她投來一絲輕淺的笑。
男子衣衫色澤暗沉,並不奪目,甚至看不到他的臉容。但他靜靜坐立在幾個勢力的夾縫間,任人打量,眉眼淡定若常,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月思卿微一勾唇。
雖然他笑言不會給她任何幫助,可她知道,只要他在,在她能看得到的地方,那就夠了,她的心便安了。
她需要的是成長,而不是依賴。
她想,他比她更明白。
月思卿收回眼神時,耳邊傳來一聲不屑的哼聲︰「夢思卿,你就這麼寒酸?身邊就帶著一人?你可知等會兒我們可能遇到的是什麼?」
那聲音,夾雜著幾分咬牙切齒的痛恨。
她不需要回頭,只一抬眼,便看到不遠處的桌台上,方敬冷笑著看她。
那一次他的頭發讓自己給燒了大半,昨天又被她搶了先,想必他已恨透自己。
月思卿對他自然也沒好臉色,應也不應一聲。
方敬鼻里發出冷哼,帶著自己的五名侍衛移步到離月思卿較遠的一處桌子。
而接著走來的就是崔林。
他深深望著月思卿,沒有說什麼,可眼中的挑戰之色極為明顯。
他們的老師是老相識,年輕時也曾爭比過,這注定著他們之間的明爭暗斗不會停止。即使,他們並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月思卿索性不再看他們。她昨天就打听到了,決賽中比試的項目很簡單,就是比煉藥,自備藥方,自備藥材,挖掘出每個人最大的潛力。
而藥方和藥材,昨晚夜玄便為她準備好了。
對遠處投過來的不少視線,月思卿直接閉眼調息給忽略了。
報幕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也登上高台,唇角掛著得體的笑,朗聲說道︰「卡列國少年煉藥師比賽的決賽將于一刻鐘後舉行,參賽人員共五
tang十名,自行煉藥,我們不加干涉。最後將決出前三名予以豐厚獎勵。現下,請各位煉藥師開始準備!」
隨著他清亮的聲音被靈力廣播傳送開來,剛才還略有些吵鬧的廣場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間或傳來低低議論聲,卻是沒有人再喧嘩。
煉藥師們更是各就各位,開始取藥鼎藥材。
月思卿將藥鼎和準備好的兩份藥材都取出放在桌上,認真檢查起來。
確保無虞後,她才抬起頭等待命令。
隔了會兒,那激動人心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時間到!我宣布,本次卡列國少年煉藥師大賽最後的決賽,現在開始!」
場上觀眾們勉力壓抑住同樣激動的聲音,以免驚到台上之人。
而高台上也因他的一句話沸騰開來。
幾十道火焰沖天而起,雖是白日,卻也映照得光輝奪目。
月思卿也探出右掌,心里低喝一聲︰「小粉,借火!」
頓時,屬于六品火楮獸的強大火焰「嗖」地一聲在她的指尖竄了出來,一躍三尺高。
「撲撲撲」幾聲,和她離得較近的十幾桌,毫無意外,剛剛升起的火焰在高品階獸火的壓力下,淬然滅去。
「我擦!」
「出師不利啊!」
罵罵冽冽的聲音中,崔林皺眉看著指尖熄去的火焰,抬頭打量四周。
他選的位置就在月思卿側後方,最易關注到月思卿,這一看,臉色登時一變,盯住月思卿指尖熊熊燃燒的赤紅火焰,兩個字,緩緩浮了上來︰獸火!
果然是得天獨厚。
當然,他擁有的也是獸火,但他爺爺是煉藥公會副會長,那丫頭怎能比?何況,她的獸火等級已經將他的壓下去了。
崔林深吸一口氣,並不氣餒,重新燃起火焰。
「居然是獸火,難怪了!」
「真倒霉!」
身邊幾人看向月思卿,聲音夾雜著艷羨和一絲不滿。
月思卿毫不理會,將小粉的赤火投入鼎下,便開始煉藥第一步︰融化藥材。
起先投入的藥材不多,消耗的精神力也很低,但隨著藥材增多,尤其是六品高階丹藥,原材料便有十幾種,煉藥師必須小心再小心地灌入靈力,控制火焰溫度,一點點融化。一不小心,A藥材和B藥材沒有貼合好,便會產生排斥反應,丹毀是小,炸爐就不好玩了。
崔林再次看了眼月思卿的桌上,見到她的藥材數量,眉頭微皺。
她這是要煉制六品……高階丹藥嗎?
他面上微微震驚,爺爺不是說她是六品初階煉藥師嗎?她怎麼會煉制六品高階丹藥?難道說,想要爭個名次,不管不顧了,想要搏一搏?想到這,崔林微微勾唇,倒生出幾絲期盼來,她會不會……炸爐呢?
這個,他還真有些期待。
遠處的方敬也一直命人注意著這邊。
他身旁站著的護衛翹首看了會兒,低下頭,說道︰「似乎是六品高階呢!」
從丹藥所需原材料數量,大家基本能猜測丹藥品階,相去不遠。
方敬這時剛剛開始煉藥,冷笑道︰「她如此托大麼?呵,六品高階,不腳踏實地,只怕輸得連褲子都沒穿!」
說完,他不再理會月思卿。
中央高座上,上官羽等人密切注視著台上的動靜。
雖然月思卿這個年紀竟去煉制六品高階丹藥令他們微微一震,但隨後卻放下心。上官羽更是冷聲說道︰「果然不值得。六品高階,煉不煉得成功都很難說,就算成功了,前十也未必排得進!真是讓本皇子白操心了。」
他說著,一掃其他煉藥師。
十幾名煉藥師煉制的是五品初階丹藥,還有十幾名和月思卿一樣,選擇六品高階。
月思卿,確實不夠搶眼。
他連多余的一眼也不想再投向她了。
月思卿對外界一無所知,沉浸在自己的靈力意識中,極為謹慎地操控著火焰。
「啪!」第一個炸爐的出現了。
緊張也好,手疏也罷,總歸,這一聲清脆的裂響聲,給所有參賽煉藥師心頭罩上一層陰霾,更別提炸爐的那位兄弟了。爐子都炸了,還比什麼比?下台吧!眾人目送這位苦逼的倒霉蛋離去。
其他煉藥師則繼續。
月思卿雖然並不注意外界,但偶爾也會放出一線靈力探听外面情況。
有談話聲細細碎碎傳來︰「那位是崔副會長的孫子,他煉的也是五品呢,我看他未必就比其他幾個差。」
「十幾個煉五品的,總有幾個成功,那些選擇六品高階的豈不是沒有機會爭前三了?」
「這也未必。六品高階穩妥,如果五品的全毀了呢?」
「誰讓你胡說八道的!」立刻有人怒聲罵道。
月思卿收回靈力,望著鼎內熔化開的藥漿,嘴角勾起
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
她也知道,十八歲的年齡上限,比她強出多少。
五品初階,她不是煉不出來,但失敗率卻也很高。比賽只有兩次機會,經不起任何失敗。所以,她今天謹慎保險地選擇了六品丹藥。
呵呵,一點勝算都沒有了嗎?
不,不會。如果換作別人,興許這樣,但對她來說,卻未必如此。
月思卿輕斂嘴角笑意,將全副心神投入到這枚六品丹藥煉制中。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一點一滴地從指縫里輕灑而去。高台上,只听到誰的藥鼎內翻騰作響,誰的呼吸變得粗重,四周觀眾席,目不轉楮,低低私語,大家都很有耐心地等著。
因為,這場比賽,怕也剩不了多長時間了。
一抹壓抑不住的丹香輕顫著流泄而出。
場中,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輕呼。
「這人的六品高階丹藥要成功了吧?」
隨著說話聲,那名煉藥師臉上已經止不住喜色了,強自鎮定,努力控制著藥鼎內的雛形丹藥。
沒過一會兒,東北角又是一陣丹香飄來。
緊接著,丹香好似傳了染,東一簇西一縷,竟是讓人應接不暇。
除去炸爐的五人,毀掉丹藥的六人,其他人的丹藥依次舒醒了。
「五品丹藥,五品丹藥成形了!」上官羽身邊的一名侍衛壓低激動的嗓音叫道。
微微打著瞌睡的上官羽立刻驚醒過來,睜大眼楮望向高台上一名瘦高少年,那是他的人。
少年臉露驚喜之色,藥鼎上方,淡而勻的薄霧輕輕漂浮著,顯然,丹藥雛形已出!
不管別人的五品煉沒煉出來,但他們至少已經先佔了一個不敗之地,通過成形時的薄霧來看,他藥鼎上的薄霧較之于其他參賽者更加柔和均勻。
上官羽輕輕松了口氣,睡意全無,毒蛇般的眼光緊緊看向其他煉藥師。
崔安和許孟依舊坐在煉藥師公會一席中,緊張地盯著高台。
「老崔,你家崔林的五品丹藥也成形了!」許孟的眼光極為毒辣,一眼便看出崔林藥鼎內的異樣。
崔安面色微喜,但眼角掃過月思卿時,訝異道︰「你徒兒選的不是六品高階嗎?怎麼到現在都沒動靜?」
許孟心頭一跳,凝視向高台上老神在在的月思卿。
一如上次北院考核,她微閉雙眼,合了鼎蓋,任何人都看不到她鼎內的情形,也判斷不出什麼情況來。但唯一可知的是,她的丹藥還沒有成形。
六品高階以上的丹藥成形雲霧是非常明顯的。
「莫急,現在什麼都懸著。」崔安似是安慰他,又似是警醒自己,眼光不敢松動地盯住崔林面前的藥頂。
雛形丹藥內部結構根本不穩定,這個階段也相當重要!
月思卿听得耳畔一陣又一陣歡呼聲,薄唇冷勾,終于緩緩睜開了眼楮。
周圍的一切熱鬧與她無關,她只是輕啟紅唇,聲音含著歉意︰「小紫,對不住了!」
「娘,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小紫嬌憨的聲音從空間戒指里傳出。
隨即,空間戒指上紫光一閃而過,有什麼東西劃破空氣,極輕的聲響後,沒入了藥鼎。
月思卿心神一凜,她知道,小紫的那一滴血液已然投了進去。
萬年參王的汁液,不比神獸的血液差,即便她用在這里並非最妥當,但若將丹藥提升一個階別,斷然沒有問題,甚至還會更好。
而這一抹異動,引起不少人注意。
大家看向月思卿緊閉的藥鼎,眸內開始出現疑色。
這一位,莫非是在煉制更高級的藥,一直瞞著他們?
月思卿則沉著心思去完成丹藥的最後一步融合。
「轟」的一聲巨響突然在天空炸開,剛才還晴空萬里的藍天浮現出大片大片的烏雲,周圍黯淡了,好似一場狂風雙雨就要降臨帝都。
眾人的視線從那些搶著成形的丹藥上驚駭地移了去,望著頭頂,心中駭然。
這,就是丹雷來臨的預兆嗎?
高台上二三十枚丹藥同時成形,瘋狂地吸取去周遭天地間的靈氣,終于引來造物主的不滿了嗎?降以天雷,罰于世人,讓他們永記這天地間的自然法則,不可逆天而行。
不少勢力的人耐不住性子,紛紛站了起來。
高台上那些提前準備好的護衛們一瞬之間將己方煉藥師護在中央,抬首望天,目露警惕。
所有煉藥師被護得密不透風之時,高台上的某道身形就十分明顯了。
唯有月思卿還在眾人視線里。
沒有人圍住她,因為人不夠,她只帶了一名侍從。
她盤膝而坐,依舊緊閉雙眼,此刻,她不能睜眼,也不能有任何打擾。
青龍負手站在她身後,仰臉望著天空,又看看那些嚴陣以待的人群,薄淡的唇微微一勾,那向來嚴肅莊重的臉龐浮出一絲譏諷的笑。
上古神獸青龍,呼風喚雨倒不是它最大的本事,吞雷吐電,反倒是它的看家本領。
翻手雷,覆手電,大自然也不過它的掌中之物。
上古洪荒之時,這些上古神獸便存在于天地間,倒也能稱得上一聲天地的主人。
只是,別人又怎知呢?
他們僅看著那一人一僕,一坐一站,淡定得讓人吃驚。
「嗤啦」的一聲巨響,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上移。天空中最厚重的那層層疊疊的雲朵,如織銀邊般泛起閃電般的光亮,那道雷電,迅猛地從那蒼白的雲層上月兌落,沖著下方高台迅猛撲下。
「擋!」有人大喝一聲,高台上所有護衛同時放出靈力,黃綠兩色居多,匯于半空,形成一片片參差不齊的光幕,恰恰兜住那道丹雷。
白光閃耀,丹雷在靈力的消融下散于無形。
丹雷消散,見高台上無人受傷,眾人這才略微安定。
但第二道丹雷卻不容他們等待,比剛才更快更猛地襲擊下來。
第三道、第四道,後面的丹雷居然同時出現,嘩啦巨響中從那暗無天色的雲層後凌厲撲下。
所有人瞳孔微縮,雖然他們中大多數人不是第一次見到丹雷了,但對它的恐懼卻是發自內心。因為歷史上,確確實實有很多煉藥師死在了煉藥中,他們正是死在這恐怖的丹雷之下!
天地是公平的,它賜予了煉藥師本領,卻也要收回點利息。二品、一品丹藥幾近逆天,想要得到它,豈會那麼容易?
然,意外在這一刻發生了!
所有人看到,當眾護衛光幕結成的時候,那散亂的幾道巨大雷電突然間如同發了狂似,齊齊朝下方某一處狂嘯而去,雷電瘋狂地撞擊著,火花四濺,有如迅猛的雷龍俯沖而下,似乎,受到了什麼指引。
被它攻擊的地方,正是那名沒人護法的黑衣少年——月思卿!
唯有那一處,沒有任何光幕抵擋!
「啊!」所有人臉色大變,不約而同起身,尖叫起來。
夜玄也猛然站起,那雙一直波瀾不驚的眸子劃過一抹驚恐的厲色,摻雜著滔天|怒火。
那是皇暗和皇冷很多年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的。